“此刻正为果实成熟之日,吾等族人将于命尽之日获得永生。”低沉喑哑的男子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约四十的清瘦男子,在玻璃色的日光下犹如鬼魅一般,他穿着一身长袍似的灰白色衣服,几乎和日光融为一体的颜色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幽灵一样漂浮在祭台上。灰暗的布料从他的脖颈开始遮蔽了全身,只从衣服缝隙中露出了一双用绷带紧紧包裹住的手指。
他在一根约四人合抱的原木前伫立,苍白枯瘦的脸上呈现出一股将死之人的腐朽气息。带着一种举行某种仪式般的肃穆感,他将缠满绷带的双手放在胸前,口中轻声诉说,一段奇异晦涩的咒语刚刚落音,只见洁白的绷带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微的,像是刚刚从沉睡中苏醒,不一会儿,十几条通体血红的,长度似成人手指的虫子从绷带的缝隙中钻出,一只只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晃悠着,状态非常活跃。
这些长虫似乎是刚刚吃了一顿大餐,血玉般通透的身体上还沾染着少许血肉残渣,在男子双手之上被咬断的绷带中伸着懒腰。在吃掉了寄居地的食物后好像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它们纷纷挣扎着落到地上朝着空气中那股更大的血腥味蠕动过去。黑红的血色从男子的身前滴落,瞬息之间就被松软的泥土吸收,不留一点痕迹。而当他松了一口气似的垂下手臂,衣袖下的十指就只剩森森白骨。结合他古怪的穿着,让人不禁怀疑他被完全包裹在衣服下的躯体是否已经是一具早应该被埋葬的骷髅。
在这片血色沉沉的景象中,男子周身却盘旋着一股清新的像是花草树木一样芬芳自然的气味,替代了原本应该出现的血腥气。他长着一张年长学者般的斯文面孔,此刻眉目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便像是完成了一件美好作品之后的感慨。
他露出一个清润的如同三月春风的笑容,看着面前原木上被无数条鲜红藤蔓束缚着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大,瘦骨嶙峋的身体像是被活生生的镶嵌在柱子里面一样,有种异常单薄的脆弱感,他整个身体呈现出一个凹陷的大字型,四肢被那些活动的藤蔓钉在上面,这些还在生长着的“触手”在少年被贯穿的四肢中不停地游走,粗糙的藤蔓用一种迟缓而傲慢的姿态,一点一点的在他的血肉中穿行,寻觅着深处更加鲜嫩的肉体,不知餍足的吸取着被环绕着的生命。时间久远的黑色血迹被流出的鲜红液体一层层覆盖,细弱的躯体被根根鼓动着的藤蔓不断收割养分。少年的头颅是自然的低垂,他的脸孔被自己过长的肮脏头发遮住,仿佛已经在这种极端痛苦折磨中死去。只有从胸口薄弱的起伏中还能判断出他还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这是一场不知持续了多久的凌虐,少年下方的地面已经被经年累月不断滴落的血液砸出一个浅坑。十几条软糯的长虫被香甜的血腥气吸引,不约而同的在血液形成的浅滩中畅游,将血泊中的液体吸干之后,他们的身形明显变粗的一倍。好像是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这些长虫显得更加兴奋,沿着四米多高的原木攀爬而上,转眼前便聚集在少年四肢被破开的血洞边啜饮起来。
“父亲。”少女清脆的声音,突然在祭台的一角响了起来。
男子移开了视线,目光看向角落中躺在软椅中的黄衣少女。她约莫十七八岁,长发及腰的样子衬托着巴掌大的脸孔格外清秀美丽,身上盖着一条厚重的毛毯,只是周身气息惨淡,如同垂垂老矣的暮者。
此刻凝视着形容凄惨的少年,她清澈的眼瞳中似乎划过了一丝不忍,轻咳了两声,提醒道:“外部的结界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尽快施术吧,这几年他的血也该流够了。”
以命易命,这是他们族人独有的法术才能做到。所谓长寿族人其实身体异于常人,天生白发,出生之时便已是半百寿龄,如果自然生长,多数便不过只有二三十年的寿命,加上族人被大肆杀戮,之前上万的人数便只剩下现今的数百来人。如果不是借以吸取他人的寿命来延续生机,只怕他们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而数十年前的那场灭顶之灾更是让他们不得不躲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结界洞府之中,苟延残喘直至今日。可是因为缺少了活人命数的吸取加上周围环境的灵力匮乏,现在的族人们多半都是在青年之前就已经死去。不得已他们只好翻遍族中古籍,才设下了这个封眠阵法。
而这个她在镇外遇到的少年,就成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天生拥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实在是封眠之阵的绝佳阵眼。如果阵法运行成功,他们至少还可以在获得五十年的生命。五十年,那是一段多么漫长的时间,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何况仅仅是牺牲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的生命,这笔买卖,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很划算。
脚下的土地蓦然震动,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法呈现出来,圆洞中死去的长寿族民似乎也成为了这个庞大阵法中的一个符号,暴涨的灵力充斥着整个空间。
随着阵法的开启,祭台上少年的意识仿佛也短暂的回归。他用尽全力的抬起唯一能活动的头颅,仿佛野宴中一只引颈待戮的小兽,浑浊的双眼直直的看向天空,只见那一轮玻璃色的太阳似乎也被汹涌的灵力波动冲撞的微微晃动起来。
突然,圆形的太阳中间好像出现了一个黑点,像蚂蚁一样细小,又像在不断变大,向着他们坠落下来。终于,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