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仙望着殿外的滂沱大雨,神色凄迷,曾经的荣耀、绚烂、璀璨、光荣,曾经的憎恶、愤恚、屈辱、仇恨,都要随着这瓢泼大雨冲刷个一干二净吧,就让往事一笔勾销,从此了却余生。
她闭上眼却感到胸部隐隐作痛:“先皇、父亲,我们的……国,国亡了!”
威严肃穆的太原府在黑夜中阗寂无声。
“不要!陛下,我冤枉!”太原尹孟知祥似乎刚刚从噩梦中惊醒,汗液涔涔地落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呼喊自然也惊醒了睡梦中的妻子琼华公主。由于过度惊吓他紧紧地抱住了琼华公主。
琼华公主是当今皇帝李存勖的姐姐。她为人贤淑,在父亲李克用和弟弟李存勖南征北战之时,她坐镇太原筹措粮草,出力不少。既然是皇亲国戚,孟知祥为何如此恐惧?
原因是李存勖变了。原来的这李存勖胆略非凡,胸怀大志,他怀三支箭羽,吞幽燕、败契丹、灭后梁,用十五年的时间完成了父亲生前的夙愿。但称帝后的李存勖性格大变,沉溺在戏乐之中不能自拔,甚至自己粉墨登场,亲自献唱,玩得不亦乐乎。他重用伶人,起用宦官,这帮伶人和宦官为了争权夺利,排斥异己,蛊惑李存勖诛杀功臣,郭崇韬、李嗣源、朱友谦,包括他孟知祥都在这些人的名单之上。偏偏在这时,孟知祥不识好歹地又上书李存勖,让他远离伶人和宦官。这群伶人和宦官们对他恨之入骨。
“夫君,陛下不会因为几句谗言,就会加害我们,况且我与他也是姐弟,不至于这么不近情面。”
“情面?”孟知祥哼了一声,摇头道,“官场比疆场更可怕,我们恢复了大唐王朝,本以为看到了复兴的希望。哎,谁也想不到我们历尽千辛万苦,牺牲了无数河东男儿的生命换来的王朝,眼看着要分崩离析。夫人,今年我已经五十有一了,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现在只想与你颐养天年。但陛下所作所为皆是亡国之兆,若不劝谏,王朝便岌岌可危。这样实在有愧死去的岳父大人。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
提起父亲,琼华公主也一阵心酸,“我也想不到亚子当了皇帝后会如此性情大变,十五年,他用热血和勇气带领河东男儿缔造了属于我们的王朝。可是登基后立刻沉溺在酒色和乐器中,诚如夫君所说,伶人用事,宦官,这可都是不祥之兆啊。”
两人都也无奈地叹息。
孟知祥握住了琼华公主的手,“同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的事情多了,只是卷进了朝廷的这个旋涡,想抽身就难了。况且屠杀已经开始了,东都副留守张宪、河南令罗贯都因为得罪伶人被杀了。就连枢密使郭崇韬也害怕了,所以才奏请带兵伐蜀。”
琼华公主听后也惶惶不安,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夫君,太原府位尊权重,难免招人嫉妒,我们不妨也远离朝堂,免除亚子的疑心,再加上我乃唐唐公主,那些小人就不会对我们行暗昧之事了。”
几十年的宦海生涯也让孟知祥明白一旦无权,就等于是神龙离开了水,必为蝼蚁所制,他要牢牢地掌握权力,才不至于以后处处被动。他皱着眉头说道:“夫人,正是因为我位尊权重,他们才会有所忌惮,若是放弃权力的话,只能任人宰割了。为了保全我们一家,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权势来震慑那些小人。”
“那我们远离京师和太原,暂时明哲保身。”
“将来我伐蜀成功后,你来就任两川节度使,我在朝廷,互为依托,驱逐宦官和伶人,激浊扬清。”孟知祥想起郭崇韬率军离京时与他惜别的话语,犹豫片刻道:“夫人,郭将军伐蜀前便告知我,待平定川蜀后便举荐我为两川节度使,我与他一内一外遥相呼应,一是为了自保,二来稳控朝廷局势,不至于向更乱的方向发展。”
“陛下会同意吗?”
“事在人为,过几天我再去洛阳活动一番,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孟知祥起身打开窗户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道。
“夫君,这还是以前我们所认识的那个晋王李存勖吗?人真的会变得这么彻底吗?”
“最是无情帝王心,看来古来贤君是多么不易。”孟知祥感慨不已,“就是唐玄宗亲手缔造了大唐的开元盛世,也造成了安史之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是陛下霸业未成就纵情享乐,瞬间变化让人无所适从,但愿陛下早点醒悟吧,因为我们河东军的使命尚未完成。”
魏王李继岌按约定时间在风雨之夜率军从绵州赶赴cd,在郊外布兵列阵。
“报……”伴随着一阵悠长的军哨声,一名骑兵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魏王殿下,蜀国皇帝王衍携群臣纳土归降,现在cd城外跪迎魏王!”说着那牙兵双手将降书递给了眼前一位身着军装面容英俊的魏王手中。
“尚书大人,你看该如何处置?”李继岌转而问身边的郭崇韬。郭崇韬是个健硕的老头,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仍显得精神矍铄。他铿锵有力地回应李继岌:“魏王应该火速入cd,以安两川民心,同时将诏书加急送往洛阳,以达天听,听候圣上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