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府衙在明清两代都是福州一郡之中枢，地处福州城正中偏西处，北有越王山为屏障，南有九仙、乌石二山相峙。</p>
经几代修筑，府衙之中已如园林般雅致，俯仰之间就足览三山鼎秀、绿林丹荔。</p>
但是今天的深夜，原本府衙大堂公案上的官员不见踪影，却端坐着一个凶形恶相的大和尚，自顾自地吃着酒肉，带着一帮人把江闻围在中间，已经半个时辰了。</p>
江闻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瞥见青旗青伞、铜棍皮槊等仪仗之间站的也不是三班衙役，全换成了一群面目狰狞的怪人，皆是身穿短褐僧衣、脸上遍布刀伤，纷纷笑得不怀好意。</p>
“你们抓错人了，我只是林家一个普通门客，收钱办事的小角色罢了。还有，你真的是钦差？你明明是和尚吧？和尚怎么还喝酒吃肉？”</p>
江闻紧盯着公案上的烧鸡烈酒，大和尚嘴边的油渍都没打算擦，瞥了江闻一眼。</p>
“无知，我们大人是修心不修口！”</p>
一个手下冷声说道。</p>
江闻不罢休地看着边上的人。</p>
“不对吧，我怎么看到地上还有女人的衣服？”</p>
“我们大人修心不修戒！”</p>
手下不以为意道。</p>
“那修德止杀吗？”</p>
“不修！”</p>
“修行渡人吗？”</p>
“不修！”</p>
“哦。”</p>
江闻皱着眉头说道：“那敢问这位不修大师……”</p>
“放肆！我们大人法号衍空！”</p>
被江闻一折腾，衍空和尚终于酒足饭饱地站起身，抹了一把大胡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闻，脸上似笑非笑。</p>
“你是何人。”</p>
江闻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低声说道，“你把我抓到这里，还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张麻子你信吗？”</p>
“钦差大人问话，还不跪下回答！”</p>
一名手下见状大怒，冲着江闻粗眉横立，挥起齐眉棍就打向江闻的膝盖弯。</p>
江闻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身去，硬受了这一狠棍。</p>
但这记轻易就能把人腿打折的狠招，就像撞上磐石一般断成两截。</p>
“软弱无力，再来！”</p>
听到江闻的嘲讽，古怪打扮的手下怒气勃发，这次拿起一旁的仪仗铜棍，运足十二分力气挥棒打来，显然不相信寻常血肉之躯，这次能把铜铁也崩断。</p>
棍棒及身只是转瞬之间的事，但这一次棍子不但没折断，还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原路反弹了回去，虎口迸裂瞬间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一棍敲中他自己头上。</p>
随着一股鲜血从额头流淌下来，这手下双目不可置信地向上翻着，气绝倒地，再也没了生机。</p>
此时即便江闻双手被套上了大枷，脖子缠住了铁链，可这种谈笑间杀人的气质，还是让他们感到胆寒。</p>
夹带着一棍之威的江闻淡淡笑着，让这些满脸刀疤的狠人都紧张了起来。</p>
“你这么好的功夫，不如留下为本官办事，我可以放你一条活路。”</p>
衍空和尚坐在公案后，寻常说话就如平地惊雷，震得案几微颤。</p>
江闻听到之后却笑了起来。</p>
“大师，我看你的功夫也练到了纯青，怎么把脑子给练坏了呢？”</p>
身边又有一个手下想试着下黑手，却被江闻抢先一步瞪了回去，如果他真的不开眼，江闻也不介意让他试试护体真气是怎么样运作的。</p>
江闻继续说道，“今天你说要审案，却连个刀笔师爷都没叫来，况且笔录画押也都能伪造，这案子怎么断还不是凭你空口白牙。等一下，大师你该不会不识字吧……”</p>
衍空和尚冷哼一声，手臂伸开如同鹏翼，迅捷如电地抓过毫笔，在一枚令牌上龙飞凤舞地书写完，抛掷在了江闻面前。</p>
“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吗！？不选择老实合作，这斩决牌子待会就插到你头上了。”</p>
江闻抬眼一看令牌上的“死”字，竟然是遒劲有力的狂草，对方还真不是个文盲——不仅如此，单说这手书法就比江闻强上许多。</p>
“这字飒！很飒！”</p>
江闻抬起戴枷的手比了个大拇指。</p>
边上的手下弄不清楚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直接厉声喝道，“放肆！”</p>
江闻嗤笑着对他耸了耸肩膀。</p>
“我是真心说的。飒是我们老家夸人的话，就是爽快利落的意思。你难道觉得你们家大人，这手书法很丢人吗？”</p>
江闻一边诛心，一边对衍空和尚补充说道。</p>
“历代笔法有顿笔、挫笔、转笔、衄笔不一而足，在我看来都是雕虫之技、犹显小气。像我这样真的豪杰，就欣赏衍空大师你这大飒笔！”</p>
江闻一顿吹捧之下，衍空和尚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被堂下迫不得已的附和之声恭维得飘飘然，跟着一起露出了喜色。</p>
“既然你武功很好，又如此识时务，就替我去杀个人罢。”</p>
“杀谁？”</p>
江闻下意识问道。</p>
“你去把福威镖局总镖头的人头带来，一命换一命，你今晚杀人之事就既往不咎了，我还可以指给你一条明路。”</p>
衍空和尚粗声说着，浓眉之下的眼睛里却放出狡猾之色，显然没被江闻一顿恭维给骗过去。</p>
“大人，你是说那林震南？”</p>
江闻面色古怪地看着衍空和尚。</p>
“不错！”</p>
见江闻一副磨磨叽叽讨价还价的样子，衍空和尚巨掌一拍桌子，“杀他很难吗？”</p>
江闻为难地看着衍空和尚，引颈就戮般昂起了脖子，叹了一口气。</p>
“不行，那林震南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p>
两侧的手下都目露凶光，打算一拥而上把江闻了结在这里，就因为他刚才阿谀奉承的样子让他们浑身难受。</p>
江闻缓缓又说道。</p>
“……得加钱！”</p>
几个手下手里的暗器都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皆是自认从没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p>
而衍空和尚却怒喝一声，飞身从公案后扑出，蒲扇般的铁掌从空中盖落。</p>
江闻双肩一沉，以枷上架，木制枷板瞬间被拍碎，身上的铁链也被凶猛掌力震断，两只脚立刻踩碎府衙大堂之中的青砖，内气屡屡翻腾，只感觉有如泰山压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