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和大会堂之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安迪劳出来后就站在一个通风口处，推开窗，对着外面的花园，左手撑着窗台，右手夹着烟。</p>
地位比他高或者平齐的，在他前面就结束了“面试”走了，所以接下来出来的经过他身边对他行礼的，他只需微微点头回应一下，连身子都不用转。</p>
花园的景致很美，但他现在却没心情欣赏，因为他知道，军团长这个位置，和自己已经无缘了。</p>
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呢？</p>
在很简略地问完自己几个问题，二号让自己离开时。</p>
那一刻，他终于明悟过来，这场“竞选”游戏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也终于领会到，执鞭人他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选。</p>
执鞭人以自己的名义，快速果决地从各个开拓空间里，将整个系统内最优秀的一批秩序之鞭骨干精华抽调出来组建民兵团，你可以说，这是因为荒漠战事的紧急，也可以说，是来自大祭祀的直接命令，但事情，本可以不用这么急切。</p>
再者，密集的调令发布，人员开始奉命聚集，也有几天的时间了，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此大的一个新组建军团，必然会重新选择出一个可以镇得住局面的军团长，可是，一直到这场会议开始，大家落座后，才由二号宣布了这件事。</p>
不是事急从权，所以仓促，而是纯粹的故意。</p>
制定的方案，勾画的设想，战争的认知和判断等等这一切，其实执鞭人根本就不在乎，而且他几乎是用实际行动在表明自己的不在乎。</p>
可问题是，面对这样一个巨大的机遇，这么一个诱人的饵料，谁能抵得住不去表现自己？</p>
退一万步说，你就算能提前察觉到这一丝意味，你就真能下定决心以那样一种消极的方式来面对这次竞选么？</p>
前者不管怎样，还有一定的机会，后者，则很有可能一个翻面，机会就会彻底变成“0”。</p>
“呵……”</p>
安迪劳一边笑一边吐出着烟圈，怎么觉得有点耳熟？</p>
“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p>
卡伦白天说的话，在安迪劳脑海中响起。</p>
他当然不会认为卡伦在说一句纯粹的废话，当时他回复的就是：你有什么特殊的方法？</p>
安迪劳的眼睛眯了眯，这小子，是早就猜到了，也早就准备这样做了。</p>
这场考核，最标准的答案，其实就是白卷，和正确与否无关，你写得越多，分数反而越低。</p>
安迪劳忽然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后怕，这个年轻人身上已经展露出的其他优点和拿到的功绩先不谈，光是这次他所展现出的眼光和果决，就已经足以让人感到心悸。</p>
“呼……”</p>
长长的烟圈吐出。</p>
他不是走后门的，以执鞭人对秩序之鞭的绝对掌控力，他真要想强行去推一个年轻人上位，是完全可以做到力排众议的。</p>
而这个年轻人白天能把这句话对自己很直白地说出口，意味着他心里也不是完全笃定，毕竟，只有傻子才会在得到了正确答案后，将它到处宣扬？</p>
“大人。”</p>
斯嘉丽走了出来，经过安迪劳时，向安迪劳行礼。</p>
“嗯。”</p>
斯嘉丽看了看身后，若有所思，离开了。</p>
重新点了一根烟的安迪劳也清楚，接下来该谁出来了。</p>
没多久，卡伦走了出来，看见安迪劳后，他主动站了过来。</p>
安迪劳开口道：“恭喜你。”</p>
卡伦回忆起通过屏蔽结界看见安迪劳出门时，特意扭头看向自己的画面。</p>
“还不确定呢，大人。”</p>
“应该就是你了，你赌对了。”</p>
卡伦不说话，看着窗外花园的景色。</p>
安迪劳将烟头探出窗外，继续道：“其实，当执鞭人将本系统的精锐全都调集起来开赴荒漠时，执鞭人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p>
身为一路跟随大祭祀起来的真正嫡系，他对大祭祀有了交代，也在教内起了模范带头作用，更是借着这次机会重新整合磨砺了自己掌握的秩序之鞭系统。</p>
他已经收获了一切他想要的，所以，接下来他所考虑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保本。</p>
执鞭人和大祭祀的性格很相近，他们都是权力欲掌控欲极强的人，所以，对执鞭人来说，他不是不可以接受为了一件他认为值得的事将整个秩序之鞭的精锐全部葬送，但前提是，葬送可以，得他亲自来。</p>
也因此，军团长的竞选人，心思越多，他越不会选。</p>
这是他的本钱，是他苦心经营重新收拾起来的家底，怎么舍得让别人去拿它发散自己的想法，让别人去拿它铺路？</p>
执鞭人要的不是一个军团长，而是一个听话的没有思想的木偶。</p>
就像是戏剧舞台上，那些昏庸的国王派自己身边根本不懂得军事知识的内侍去前线监督军队一样。</p>
这不能说执鞭人昏聩自私，因为安迪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军团长，好像并不需要太多的军事能力，因为这只是一个民兵团，制定战争计划发布军令，是骑士团的职责，民兵团只需要无条件配合。</p>
只不过这个“内侍”需要有足够的资历去镇得住场面，得在这一群高层里选择，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话，执鞭人也会挑一个去进行敲打，敲打出他想要的模样，可架不住，真有一个合适的乖巧懂事地跳了出来。</p>
安迪劳开口道：“你很早就猜到了？”</p>
卡伦回答道：“我跟您说过，正常竞争，我没什么机会，所以，只能盼望着是另一条岔路了。”</p>
安迪劳伸手拍了拍卡伦的肩膀，卡伦站着没动。</p>
该举动，以前没有过，上次带自己坐马车去执鞭人办公室时，安迪劳的上位者气息还很浓郁，可现在，虽然依旧是上下级区分，可他已经在故意淡化这种阶级差距了。</p>
“好好做，我期待你在前线的好消息，希望你平安，也希望我们的军团，能平安。”</p>
“是，大人。”</p>
回到大会堂，安迪劳坐台面上去了，卡伦则回到自己第二块区域第一排的位置，坐下。</p>
身边的两位区长，一个拿出一杯水，另一个拿出一条手帕，同时递送了过来。</p>
约瑟夫区长：“嗐，我们俩是不是有点谄媚了？”</p>
马末隆区长：“是有点，太明显了不好，我们也是要面子的。”</p>
坐在中间的卡伦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接过水杯和手帕：“两位前辈这是一个阵营来调侃我了。”</p>
约瑟夫：“别这么说，你比我们年轻得多，也比我们有魄力得多，对你，我是真心佩服的。”</p>
马末隆：“对，也是想着以前没机会太过深入的交流，这次得抓紧机会，万一你被选上了，等你回来时，我们可就没资格坐你身边了。”</p>
卡伦回应道：“以后工作上的事，还需要两位前辈多进行指点，我还年轻，当上区长也不久，很多方面都有不足，欠缺经验。”</p>
“有事，你打招呼。”</p>
“没错，有需要我们配合的，你打招呼。”</p>
每次卡伦把姿态放低，这两位区长立刻把自己姿态摆得更低。</p>
很快，会场里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因为执鞭人回来了。</p>
会议正式开始，依旧是二号主持会议，军团长人选议题放在第二位，先进行的是荒漠战事的情况通报，随之扩散出来的是对秩序之鞭民兵团的后勤保障。</p>
一个大区或者几个小区，分列为组，每个组负责后勤中的一项。</p>
其实，大头还是总部出，比如这一万人的装备、津贴、抚恤等等，第一阶段肯定是由总部承担。</p>
但战争最大的成本其实在消耗上，组建一支军团其实比维系一支军团要便宜得多，而最贵的，就是支撑一个军团打仗。</p>
现在把任务分配好，接下来无论是总部还是地方，权责更清晰，压力也会小一些。</p>
也幸好近年地方秩序之鞭普遍从大区管理处那里收回了不少权力，放在过去，地方秩序之鞭能支援的，恐怕就是从自己本就不多的维持存在的预算里，再抠挖出一部分上供了。</p>
约克城大区政治地位特殊，它位于维恩大区中，可实际上却和维恩大区几乎平级，在卡伦的理解中，有点直辖市的意思，所以，约克城大区单独一个组，负责的是“妖兽饲料”。</p>
这里的饲料可不仅仅指的是妖兽口粮，还包括亡灵战马的死亡水晶、维持妖兽状态的特殊药剂，且就算是口粮……那种巨人的口粮，也是可怕的消耗。</p>
约瑟夫区长负责的是靴子；</p>
马末隆区长负责的是手套；</p>
约瑟夫主动隔着卡伦向马末隆伸出手：“你好，服装厂的同僚。”</p>
马末隆一边握手一边回答道：“还好只是边角，给我吓的。”</p>
靴子和手套都不是普通的，而是术法器具，搁平时，都得在点券商店和黑市里花费秩序券才能买到，成本不低，而且这可是一万人以上的供应规模。</p>
马末隆庆幸的是，只是做边角，不是负责神袍或者铠甲，那真的就是把他卖了也凑不出来供给的。</p>
他们二人的反应，倒是让卡伦进一步认知到了大区和大区的以及各个大区里秩序之鞭的发展不平衡。</p>
总的来说，约克城大区的条件，其实算很不错的了，之所以现在出现财政危机，还是因为自己推行的改革。</p>
好了，第一个议题结束。</p>
二号人物身子往后靠了靠，和执鞭人小声交流着什么。</p>
下方坐着的所有“诸侯们”，则集体下意识地往前坐了坐，都在期待着今天军团长人选的公布。</p>
这场会议的效率，是真的非常之高，发布考试通知、开考、再到公布成绩，真的是不做耽搁，一场会全给你搞完。</p>
二号人物重新坐直身子，开口道：</p>
“根据我们的谨慎、细致、全方位的考核……”</p>
“我们充分研究了竞选者的方案、设想……”</p>
“也充分考虑到了工作岗位、职责要务等种种情况……”</p>
以上这些铺垫，完全可以反着来听。</p>
“最终，我们达成了统一的认知，一致通过，任命……”</p>
说到这里，二号人物还特意向左向右看了看，旁边的三号、四号、五号等也都扭头眼神交流，营造出一种这是集体的一致抉择；</p>
只有执鞭人，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斜靠在主座上。</p>
卡伦则在此时闭上了眼，哪怕有安迪劳之前的提前恭喜，现在答案即将揭晓时，他也感到了紧张。</p>
“……任命现约克城大区区长，卡伦，席尔瓦，担任我秩序之鞭荒漠军团的军团长！”</p>
卡伦眼睛猛地睁开，到手了！</p>
在全场人都将目光投送到卡伦身上时，卡伦也站起身。</p>
二号微笑道：“卡伦军团长，请你到台上来。”</p>
卡伦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神袍袖口，向主席台走去。</p>
有人嫉妒，有人惊讶，有人不解，有人艳羡……但不管如何，在看见一个如此年轻又如此俊朗的青年，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前时，大家心底，都升腾出了一种面对朝气和未来的美好感觉。</p>
毕竟，从根子上来说，大家虽然都有各自的小利益诉求，但都是秩序之鞭的成员，而且注定一生都会被打上秩序之鞭的烙印；</p>
身在这个群体之中，看见一个年轻人快速攀升崛起，站在“族群”角度考虑，这确实是有利于“族群”的发展和延续的，而这，也必然会在大环境上给予这里每个人以更好的环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