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平这段时间可不好过。
明明是宴家即将腾飞之时,却被自己的亲弟弟给搅和了,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宴家虽然是胥吏家族,但又宴成裕的成功,算是洗去胥吏家族的卑微,只要还有一代人能够崛起,成为真正的官,那宴家便能够跨进官宦家族。
陈宓便是这么一个人。
宴家可以付出很多,只要将陈宓吸纳进宴家,那么宴家将能够彻底摆脱卑微之名,现在却被搞成一个笑话。
——被寄予厚望的晚辈,竟然要杀父y母?
宴家已经是成了一个笑话。
若不是宴成源拦着,宴清平当场就想打杀自己这个弟弟。
可是到了这种地步,他又能怎么做呢?
宴清浅与其说是杨玉容拿下的,实际上是宴清平亲手交给杨玉容的。
但在宴清平看来,此事也是于事无补了。
陈宓毁了,宴家的名声是彻底败坏了,以后宴家别说崛起了,就如今这种局面都未必能够保持的住。
宴清浅虽然不成器,但毕竟也是陈留县的一个得力差事,在宴家也算是一号人物,这也是宴清平花大力气送进去的,没想到这蠢货竟然背叛家族!
宴淑文是他的妹妹、陈宓算是他的外甥、宴清平是他的亲弟弟,因此,宴清平在宴家内部被指责说齐家无力,他的堂叔宴成驹带头站出来质疑宴清平没有能力带领宴家,提出要宴清平卸下家主之位,且他们这一房占据的资源都得让出来弥补家族的损失,
所谓资源,便是名下的庄园、田宅、以及最重要的胥吏差事。
宴清平面对宴家内部的巨大反对,左支右拙,更是心如死灰。
没办法,这一次他实在是太丢分了,亲弟弟反水、惹事的亲妹妹、妹夫被自己的亲儿子打伤卧床……这些是都是他这一房出的,说个御下不严都是轻的。
经历此事,宴清平的确是心灰意冷了,将弟弟一交,便准备将身上的担子也交出去,以后便安安心心做个透明人好了。
就在他整理庄园、田宅、以及官场资源,准备在家族会议之后,交给选出来的新家主之时,管家突然进来了。
“老爷,陈小郎君送了请柬过来。”
“嗯?”
宴清平一愣,赶紧接过来一看,顿时大喜。
这段时间他在宴家内部焦头烂额的,对于开封府那边的事情也就疏忽了,而且此事开封知府陈荐因为涉事双方都很重要,也没有敢宣扬,且很快就判决下来,宴清平反而是消息滞后了。
陈宓在信里面说,开封府已经判决,官家也已经洗刷清白,宴家在此事中担任了不光辉的角色,但也是事出有因,宴家主若是得闲,便请到陈家吃顿便饭,大家好好聊聊,聊开了也还是好亲戚之类的话。
话挺客气,但指责之意也是溢余纸上,宴清平这个老狐狸自然看得到其中客主之位已易的意思。
之前陈宓来宴家,那是来求和的,经历此事过后,陈宓再来信,便是要求宴清平过去,主客之位已经变易。
不过宴清平并没有因此愤怒,反而心下生出侥幸之意。
如果陈宓因为此事恨上宴家,从此不与宴家往来,宴家也不会再以陈年谷的事情去要挟陈宓了,那纯粹是鱼死网破了。
但现在陈宓却是主动伸出橄榄枝,虽然又居高临下之嫌,但如今的宴家,也就只有这个地位了,也怪不得人。
——到了这个时候,能够当狗,也是值得庆幸了。
“赶紧备车,嗯……将我收藏的那套笔墨纸砚都给带上,读书喜欢那些东西。”
管家知道轻重,赶紧点头:“好嘞。”
宴清平从祥符赶到东华门街道,见到陈宓的时候,一脸的惭愧:“贤弟,此次是宴家对不住您……”
陈宓赶紧扶住宴清平,笑道:“舅舅还是叫我静安吧,今日请舅舅过来,不是为了这些,而是为了叙亲戚。”
宴清平连声叫好。
进了里面,宴清平没有看到陈定,顿时心下舒了一口气。
陈宓笑道:“家兄有事外出了。”
宴清平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两人坐定,陈宓让卢仲文给泡了茶,然后留下二人闲聊。
聊了一会,陈宓笑道:“舅舅最近不太好过吧?”
听闻陈宓这么问道,宴清平的眼泪差点下来了:“难啊,我那堂叔宴成驹带着人逼我卸下家主之位,宴家人还都支持他,我有什么办法,自己的亲弟弟捅了我一刀……”
陈宓冷笑道:“这些没个眉高眼低的人,还留着干嘛?”
“啊?”宴清平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陈宓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清理门户啊,如此短时的亲戚,迟早会因为利益背叛家族,舅舅不是想要让我承认宴家么,如此宴家我可不敢回。”
宴清平还没有反应过来,陈宓淡淡地道:“陛下拜家师为中书知制诰,并恩赐我进太学。”
宴清平闻言大吃一惊,继而一股狂喜从心中涌出。
陈宓此言,不仅告诉他张载已经进入中枢,成为两制官之一的知制诰,并且官家对陈宓也是青眼有加,亲自下命让陈宓进入太学,当然这里面可能是帮陈宓洗清污名的举动,但能够让官家亲自做这个事情,难道不是简在帝心么?
关键是,陈宓竟然还愿意承认宴家!
“静安此言当真?”
宴清平眼巴巴地看着陈宓。
陈宓笑而不语。
此举是告诉宴清平,我陈宓是何等人,难道还会来消遣你?
此举实是有些无礼,但宴清平却是毫不在意,反而愈加的高兴起来:“静安,你说该怎么做,我听你的!”
陈宓看了宴清平一眼,轻道:“自查自纠,劣迹太多的,不宜在外败坏家族声名,心怀异心的,不该占据要位,不服管理的……呵。”
宴清平一听心下一惊,一股彻骨的寒冷从脚底下升起,再看看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如同见到鬼魅一般。
陈宓笑道:“一个好的家族,一定是有好家风的家族,要看子弟是否没有奢侈腐化、挥霍无度的习气,是否有勤劳读书的习气,是否有清白做人的风气,若是只是限于蝇营狗苟,宴家就还是那个宴家,与我是否代表宴家,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
所以啊,该清理清理,该立起来的门风就该立起来,一些不恰当的收入,该断就得断,若是做不到这点,我也不会代表宴家。
这一次你也看到了,我的敌人很强大,宴家想要与我站在一起,在享受我带来的风光同时,也要承担我带来的风险,我也不想宴家成为我的软肋,我亲爱的舅舅吗,你懂么?”
宴清平如同醍醐灌顶。
花说到这个程度,如果他还不懂,那就是蠢货了。
宴清平不是蠢货,只是他心有所虑:“宴家倒是有些产业,但纯粹靠产业,恐怕偌大的家族撑不下去的……”
陈宓点点头,对宴家这样的家族来说,灰色收入还真的可能是占了大部分的,如果强行逼迫他们剥离,很可能一下子宴家就散了。
肚子都填不饱,你来和我讲家族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