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在牢笼前的模样,甚至让云锦书产生了一瞬间的错乱,好像被关在笼子里的是他和初月晚,而非岳清欢。</p>
“若非王朝,何以立国?”初月晚问。</p>
“何以为国?”岳清欢反问。</p>
这是他擅长的,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混淆他人的判断。</p>
云锦书当即道:“家国天下,家就是国。国若不国,何以为家?”</p>
岳清欢轻笑一声。</p>
“天下大同,无国无家,唯亲唯友。”他说。</p>
云锦书愣了下,瞬间明白过来,道:“荒谬!”</p>
岳清欢的目光平静而不屑,初月晚夹在他二人的目光之间,如坐针毡。</p>
她也懂了。</p>
师父的愿景的确比他们要宏大得多,可也正是因为过于宏大,才使得小舅舅发出了这样的评断。</p>
——那是不可能实现的。</p>
“师父要用信仰来达到天下大同,人人相敬相爱在同样的神明护佑之下,无需国界,无需家族。”初月晚问,“是这样么?所以师父花了一百年来教化周围的国度,让他们的神官带领他们的百姓,接受师父的教义。”</p>
并以你的命令,作为冲锋的号角。</p>
岳清欢默认了。</p>
“你想要什么天下大同。”云锦书不能接受,“你可知国家倾覆的混乱会害死多少人?”</p>
“大皋朝百年来被暴政牵连的死伤,怕是比这一夕倾覆多得多了。”岳清欢道。</p>
“可你如何保证这次混乱能够收场?”云锦书质问,“凭你统一了周围各国的神权?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亲眼看见过达沓的祭司院,也见过他们的教众,无论你如何将各族的教派解析成同一体系,不同的环境生长出来的,依然是不一样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是同族,也人心各异。”</p>
他护住初月晚,靠近牢房,清冷的眼睛盯紧岳清欢。</p>
“不出多久,这群人会再次分化,再次建立起新的权力中心。”云锦书道,“就算当权的从皇帝换成了国师,那又有何不同?”</p>
岳清欢沉默地凝视初月晚,并未回答云锦书。</p>
云锦书无名火起。</p>
这个人不是不知道轮回周而复始,活了那么久的岳清欢早就看透,那又为何要用这种无用的话蛊惑人心。</p>
“信仰洗濯民心,成否败否,始自今夕。”岳清欢说着,合上眼睛。</p>
他们隔着牢笼沉默。</p>
炬火将栏杆的阴影投射在每个人的脸上,初月晚的目光沉静悲怆。</p>
“师父。”初月晚从怀里取出浴芳镯,“你让景郡王做出的诅咒,是真的么?”</p>
“真假与否,还重要么?”岳清欢反问,“裕宁,这么多年你对神明从未虔诚过,但你的行动,可有丝毫被你的信仰左右?”</p>
初月晚目光闪烁。</p>
是的,自己从来不相信神明真的能够左右一切。</p>
无数次怀疑神明的指示,却从未被害怕报应、被担心背负罪孽阻挡住脚步。</p>
没有什么能动摇她。</p>
唯一会犹豫的地方,是这一切是否是在给她改写的机会,或是一场终究无用的惩罚。</p>
云锦书也明白了,诅咒是真是假没有区别,岳清欢真正的用意是借由景郡王及其同谋者,与真颂国的教庭勾结,将真颂国的百姓也同达沓一样,教化成听命于岳清欢的势力。</p>
所以只要岳清欢的图谋达成,初氏王朝必定会被清算,“诅咒”也就等同于成立。</p>
“裕宁还有什么疑惑吗?”岳清欢笑了笑。</p>
“裕宁有疑惑,可师父会愿意解答么?”初月晚问。</p>
岳清欢沉默不语。</p>
初月晚转过身去,抬头看了一眼云锦书,准备离开牢房。</p>
忽然,牢房中的铁链发出沉重的响声,她背后传来岳清欢的话音:</p>
“以命换命,生死平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