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衙,大堂。
陈公公手持一道明黄的圣旨站于公堂上,衙门书吏忙于在公堂前摆下香案,众辅官则纷纷从各自的衙署中走了出来。
身穿着三品官服的黄仲达急匆匆从后宅赶来,只是从傲慢的陈公公那里闻得是颁给林晧然的圣旨,只好乖乖地站于林晧然身后。
“瞧你这次怎么死!”
黄仲达虽然要位居于林晧然之后,但并没有过于沮丧,而是冷冷地望着林晧然的后脑勺,心里暗暗地进行诅咒道。
林晧然的胆大妄为之举,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已然在京城的官场彻底传开,亦传遍了顺天府衙上下,自然亦入了他的耳朵。
虽然他不认为圣上会对林晧然进行革职处置,但如此的“恶行”,免不得进行薄惩。若不是对这小子进行罚俸,那肯定要狠狠地呵斥几句。
一旦圣上对这小子进行惩戒,加上他已经得罪了天官,其在顺天府衙的处境必然恶化,甚至雷通判等人会众叛亲离。
陈通判站在黄仲达身后,似乎亦是这个想法,眼睛显得幸灾乐祸地望着林晧然。
雷通判等人担忧地望向林晧然,这个时候下来圣旨,恐怕是祸非福。却是有着孙通判叛变的教训,不管他们心里如此想,并没有人出现倒戈的举动。
墨飞由始至终都站在林晧然这边,此时看到圣旨是祸非福,直接越过几名通判。如同傲松般站于林晧然身后,竟然跟着黄仲达并列。
黄仲达的眉头紧蹙,用眼睛瞪了墨飞一眼,只是墨飞岿然不动,最终他亦没有哼声。
陈公公看着香案已经准备妥当,而身穿绯色官袍的林晧然已经站于堂下,便是将手中的圣旨高高举起,对着林晧然淡淡地说道:“林大人,接旨吧!”
“微臣顺天府丞林晧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规规矩矩地行礼,领着一众官吏进行叩首道。
是福是祸?
林晧然心里同样对这道不合时宜的圣旨进行权衡,只是自古圣心难测,很多时候还得看运气,此刻心里亦没有底。
陈公公展开那道明黄的圣旨,用特有的嗓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丞林晧然虽有赤心,然不谙世事,轻率进言,本当究治,且饶这遭。钦此!”
这……
等着看笑话的黄仲达却是愣住了,那双眼睛充满迷茫之色。
这弹劾于天官,皇上降下圣旨,虽然用“本当究治”用认定了林晧然的过错,更是呵责林晧然不谙世事,但对林晧然却没有责罚。
林晧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最终却没有责罚,这无疑说明圣上并没有恼怒。而这“虽有赤心”,更是对林晧然的一种嘉奖和安慰。
如此的圣旨,虽然看似呵责,但却暗藏嘉奖。这哪里有什么戏可看,分明就是林晧然的一种荣光。
呼……
墨通判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以着他们的智慧,自然能看到这道圣旨的玄妙。
“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叩谢道。
虽然他上疏弹劾于郭朴,扬言要皇上对郭朴革职,但他深知这是不可能之事。
且不说郭朴是一个有些能力的官员,单是嘉靖对郭朴的信任,需要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帮着清洗一下严党,郭朴便不可能真的下台。
之所以要如此针对郭朴,是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弹劾郭朴的真正意图,自然不是真要郭朴下台。而是希望通过这么一闹,直接影响到广东外察,从而打乱郭朴和严世蕃的交易。
当然,单纯是哭闹还是不行的,不仅要有充足的理由,还要给嘉靖一点点的压力。
嘉靖可以不在乎广东官员的大调整,可以无条件地信任和支持郭朴所主持的外察,但想必还是在乎广东市舶司每年三十万两的收入。
亦是如此,为何嘉靖这次虽然呵斥于他,但却没有进行惩罚。一方面,嘉靖是明确要保护郭朴;另一方面,嘉靖已然是认为他说得没有错。
现今,这道圣旨颁布下来。只要郭朴不是傻蛋,那他必然会主动调整广东官员的外察结果,让广东官员的调动更温和一些。
特别是汪柏,郭朴若是不能在京城安排一个六部侍郎以上的位置,那他就不能动汪柏的位置。
“林大人,因为你这一道奏疏,圣上还特意召见了郭尚书呢!”陈公公将圣旨递过来后,眯着眼睛若有所指地道。
林晧然的眼睛微亮,当即听出了弦外之音,深知前几次的孝敬有了回报。
皇上这个时候召见郭朴,自然不是要跟郭朴谈心叙旧。想必是在保下郭朴的同时,亦是对他进行一种警戒,同时更明确地传达一些信号。
如果事情进展乐观的话,郭朴甚至会主动来找他。
“不好了!”
刚准备将陈公公送走,却见一个捕快惊恐地从外面跑进来汇报道。
林晧然看着捕快慌张的模样,心里当即咯噔一声,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墨飞是个急性子,连忙追问道。
那名捕快拉开衣袖,露出大片淤青道:“我们将严鸿抓回来,但锦衣卫在半道抢人,跟我们的人发生了械斗!虎妞带着一帮弟兄退到一户人家那里,要我回来报信。”
“虎妞去抓严鸿?”
林晧然听到这话,似乎想到什么般,扭头望向了黄仲达。
在袁州藩氏的案件中,严鸿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只是黄仲达一直包庇着严鸿,但被他在《顺天日报》披露后,这才将黄仲达逼到火山口。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黄仲达却将事情推给了虎妞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野丫头,让虎妞去趟这一次雷,从而将他亦拖下水。
黄仲达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显得淡然地说道:“袁州藩氏的案子已经不能再拖了,所以今天我叫虎妞将人抓回来!”
“你当真出息,竟然算计一个小女孩!”林晧然冷冷地说了一句,却顾不得跟黄仲达浪费口舌,当即领着人朝着外面走去。
积庆坊,一处看似普通的宅子外。
几十名身穿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列队于门前,将这座宅子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