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些人只要曾见过一眼,那就永远也忘不了,很显然,出现在小石亭中的那个少年正是这等样人,只因其实在是太俊美了,俊美得有如妖孽一般,但这并不是李显为之失神的根由之所在,真正令李显脸色骤变的原因是李显已认出了这个妖孽少年的根底——明崇俨,这少年赫然正是日后将名动天下的明崇俨!</p>
明崇俨,洛州偃师人,先祖为平原士族,世代在南朝为官,其父明恪,官至豫州刺史,明崇俨年少时随父任安喜令之际,得异人传授,习得一身异术,年十五,游历天下,名声渐显,十七岁得授黄安县丞,后被武后看中,召入京师,遂成宠臣,每言事必假托鬼神,惑乱宫中,更与武后勾搭成奸,开秽乱之先河。</p>
是他,竟然是他,这该死的狗贼!李显刚在东宫添了新愁,万万没想到在此地又遇到了旧恨,一时间气血不稳,竟有些子情绪失控之状,不得不深吸了口气,这才算是勉强压制住了心情的波动,只是这口气似乎吸得稍响了一些,显然惊扰到了石亭中的一老一少,但见一老一少突然同时一动,紧接着,一片耀眼得璀璨无比的亮光陡然乍现,来得是如此的突兀,生生令措不及防的李显就此看花了眼,头脑也因之好一阵子的发晕。</p>
“先生高明,晚辈输了。”</p>
还没等李显搞清楚状况,就见明崇俨已然站起了身来,恭敬地对着老者一躬身,语气诚恳地说了一句道。</p>
“明公子客气了,公子一身所学不俗,假以时日,大成有期,老朽当拭目以待。”老者起了身,笑着回了一礼,点评了一句之后,也不待明崇俨再多分说,身子一旋,人已看向了站在园门处的李显,也没见其如何作势,只是一步便已迈到了近前,只扫了李显一眼,眼中立马飞快地掠过一丝的异色。</p>
“小王李显冒昧前来,多有打搅,还请李太史多多海涵。”李显尽自心绪难宁,可礼数上却是不肯有失,这便很是客气地拱了拱手道。</p>
“不敢,不敢,下官不知周王殿下驾到,未能远迎,失礼之至,还请殿下多多包涵。”李淳风眼神中的异色起得快,消逝得也快,这一见李显给自己见礼,李淳风自是不敢托大,忙不迭地后退了小半步,躬身逊谢了一句道。</p>
“李太史客气了。”前一世李显因着岁数的缘由,与李淳风并无交集,但却听多了此人在谶言上的神迹,知道此老之能耐非比寻常,自是不敢在其面前摆甚亲王的架子,再说了,李显此来乃是抱着拜师的心思前来的,那就更得表现一下礼贤下士的风姿来的,这便很是谦逊地回了一句,脸上满是和蔼的笑意。</p>
“洛阳士子明崇俨见过周王殿下。”就在李显与李淳风彼此应答的当口上,一身白袍的明崇俨也已到了近旁,这一见二人见礼已毕,便从旁站了出来,高声见礼道。</p>
“明公子不必多礼,小王尝闻明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当真名士也!”</p>
李显前世那会儿与明崇俨之间有旧怨,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深——是时,明崇俨与武媚娘有奸情,令一众皇子们都脸上无光,李显亦然,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明崇俨借相术宣称“李贤不德,而李显类太宗”,导致李显不单被时任太子的李贤收拾得极惨,更被武媚娘所忌,身边亲信纷纷被贬的被贬,被借故杀害的也有不少,其结果便是到了李显第一次登基时,身边居然连一个能听用的心腹都没有,以致被武媚娘搓揉得跟面团似的,这些还都是公恨,私仇上也有——明崇俨得宠之后,在宫廷里没少作威作福,数次酒酣之际,竟对李显呼来唤去地当仆人使唤,硬是让李显在群臣面前丢尽了面子,成了朝野间的笑柄,这等林林种种的仇隙还有许多,故此,尽管李显知道这一切都尚未发生,可一思及“往事”,恨意还是情不自禁地往上涌,不过么,如今的李显早已非吴下阿蒙,尽自心中恨极,可脸上却依旧是和绚无比的笑容,很是客气地赞许了明崇俨一句。</p>
“殿下谬赞了,在下实担待不起。”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明崇俨不由地便为之微微一愣,只因此时的明崇俨方才开始游历天下,第一站到的便是长安,第一个拜访的高人就是李淳风,又哪有甚名气可言,也就只当李显这是在说客套话罢了,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客气了一句之后,抬起了头来,细看了李显一眼,面色突地微微一变,不由自主地轻噫了一声。</p>
“怎么?本王可有甚不妥么?”明崇俨这么一轻噫,李显的心头立马便是一跳,只因其自家事情自家清楚,还真是有些怕在高人面前露了馅,尤其面前这两位都以相术而闻名于世,实非等闲可比,真要是看出了啥来,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当然了,李显本人对于相术也并非全信,可却不敢不防,这便哈哈一笑,一派饶有兴致状地出言调侃了一句道。</p>
“殿……”</p>
明崇俨到底是少年心性,被李显这么一问,立马就憋不住了,嘴一张,便要出言,却不料还没等其开口,李淳风已笑呵呵地开口打断道:“殿下乃是稀客,老朽可不敢让殿下就在这漏风处久站,且随老朽进屋一叙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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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小王这一路颠簸也颇觉困倦,就依李太史安排好了。”李显心里虽有些好奇明崇俨会说些甚子,但更多的则是顾忌,此时见李淳风出言打岔,自是乐得顺坡下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