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报案说您持刀蓄意伤人。”警察道,“能不能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蓄意伤人?段子矜弯了下唇,“我是正当防卫。”
虞宋亦是反应过来,挡在了女人面前,皱眉道:“我家太太现在身体不舒服,又怀着孕,有什么事您跟我说也一样。”
“跟你说也一样?”警察瞥了他一眼,“要是她杀了人,难不成你还要替她坐牢吗?”
虞宋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身后的女人抬手拦住了,只见段子矜走上前两步,看着那些警察,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也一如既往的透着层层叠叠的傲慢和凉薄,“请问,是谁报的案?”
“被害者的助理,她也会和我们一起到警局去。”
“她连看都没看见,就说我是蓄意伤人了?”段子矜轻轻地笑了笑,不能说她脸上有什么显而易见的情绪,却能让人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讽刺,“警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拿刀去捅一个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女人?”
警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这位夫人,很抱歉,我们只是按照程序查案,至于案件经过和定责,还要经过后期一系列的取证。您现在需要跟我们去警局做个笔录。”
虞宋刚要说什么,段子矜却先他一步点了下头,“我跟你去,麻烦稍等。”
说完,又对虞宋道:“去跟江临说一声。”
虞宋赶紧去了,没一会儿,男人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回来。
他俊朗的面容上满是令人畏惧的沉郁,乌黑的瞳孔里亦透出浓浓的、不近人情的冷漠,就这么看着屋里的女人,开口时,嗓音格外低磁而清冷,“叫我来干什么?”
这事不关己的口气让虞宋眉心都是一跳,紧接着双眉死死拧成了结,可这时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虞宋只得退出房间,先去接了个电话。
男人的话让段子矜愣了两秒,她扶着腰,托着肚子走到了他面前,咬上唇,眸光深深地望着他,“江临,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警官这才跟着回过头,看向轮椅上那个眉目清隽,气质却分外冷峻的男人。
他只是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甚至还受了伤,却比这一屋子站着的人都更加显得深沉而有魄力。
无关外表如何,也无关他是否开口,那股如海纳百川般的宏大气势,就凝聚在他周围,整间病房随着他的到来而沉寂。
原来这就是前段时间低调结了个婚都能独霸热搜榜好几天的江教授,如今如日中天的上市公司Legacy的总裁。
那这个女人是……
几位警察面面相觑,同时感到后背蹿上几丝寒意。
男人漆黑的眼眸里找不出来分毫情绪,看着她像看着陌生人,听了她的问题,薄冷的唇角抿出一丝嘲弄的笑,“我只是撞伤了腿,你真以为我脑袋也坏了?”
字字句句烙在段子矜心里,她快要被咬烂的红唇上,贝齿缓缓松开,笑意乍看上去明媚,深处藏着什么,谁也说不清,“江临,是因为昨天听说的那五千万的交易让你心里不高兴了,还是因为我私自跑到滨江酒店去看到了不该看的,你生我的气了,或者是你追我的时候不小心出了车祸,所以为此而记恨我?”
男人看着她,黑眸如同月下寒江,深沉而冰冷,“记恨?”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
段子矜亦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现在的态度就是巴不得我被这些警察带走不要再来烦你。你告诉我,这和记恨还差多远?”
“贝儿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提起这件事时,男人眼中的情绪沉得更深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去陪她了。”
“有。”段子矜看着他,在那一刹那竟觉得这张英俊的脸庞遥远到陌生,寒气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毛孔里,钻进她的心里,“我还有一件事。”
男人耐着性子,远山般淡漠的眉峰却已经蹙了起来,“什么?”
段子矜再次上前一步,站在他跟前很近的地方,猛地抬手抽了他一巴掌,菱唇挂着优雅的笑容,杏眸中却蒙着水雾,“你可以去陪她了。”
这一巴掌下了狠劲,男人的头整个被打得偏向了一侧,干净俊漠的脸上刻着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狼狈,落魄,但毫不折损他清俊而矜贵的气质。
江临望着地板上的缝隙,黑眸里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袭上了崖岸,五指死死收攥在一起,骨节泛起青白色。
从段子矜的角度,很清楚能看到男人小臂上跃出的青筋,和他隐忍压抑时起伏的胸膛。
哦,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
该生气的,难道不是她?
男人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睛里仿佛结了层冰,眉目生寒,嗓音粗砺而冷峻,“段子矜,你现在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
像是一支冷箭“嗖”地插在了她的心上,疼得她险些迈不动步子。
段子矜深吸了口气,露出笑容,“不然我把脸伸过去,让你打回来?”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从里到外,从表面到深处,都是不加掩饰的烦躁和厌恶。
“不打?”段子矜的嗓音雍容含笑,却是从血肉模糊的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碾出来的,她转过身来对那几位警察道:“我的事情解决完了,现在可以跟你们走了。”
几位看傻眼的警官这才突然回过神来,带着她先下了楼,为首的那位却是最后离开病房的。
他摘下帽子,弓着身子对轮椅上的男人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江先生,我们不知道这是尊夫人。刚才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我一定会让人尽量照顾夫人的情绪,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男人掀起眼帘,眸中是尚未褪去的冷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需要顾及她是我妻子。”
警察怔了怔,重新戴上帽子,“是,江先生。”
别说是江先生他惹不起了,那个圈子里的人,他一个都不敢得罪。
更何况陆家已经和商家结了亲,现在商公子算是陆局长的妹婿,商公子又和江教授关系匪浅,这个中利害,他还真得好好斟酌一下。
待人都离开了,虞宋正好接完电话回来,脸色难看得要命,“先生,研究所那边……”
“我已经知道了。”男人阖上了眸子,大掌握在轮椅的扶手上,“玉城刚才打电话告诉我了。”
虞宋从他的神态和举止中,根本猜不出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他跟在江临身边多年,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可是男人不吭声,他也不好问什么,便换了个话题:“那太太这里怎么解决?”
男人睁开眼,黑眸中冷清一片,萧索得令人不敢直视,“谁报的警?”
“是姚小姐的助理。”
男人没再就这件事说什么,倒是问:“我外婆呢?”
“老夫人已经跟子爵夫人回了欧洲,有江家人在……应当是安全的。”
刚说完这句话,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只听了几秒,俊容便阴郁得不像话了,仔细看上去,黑漆漆的瞳孔深处仿佛是墨水凝固在了一起,渐渐地,开始晃动,甚至有了些坍塌的迹象,“送我去研究所。”男人沉声道,“现在!”
*
段子矜在警局做笔录时,一切进行得并不那么顺利,中途还被打断过一次。
她从审讯室往外看,只看到一个西装革履,面色严肃的男人对着警察亮了个什么东西,又指了指她,那警察瞬间也惊愕不已地看了过来。
紧接着,小警察忙不迭的点头称是,看态度,像是怕极了那男人。
他再次回到审讯室时,段子矜已经自己写完了案件经过,语气漠然地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警察睨了她一眼,“不好意思,不行。”
女人细软的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竟有股夺人的冷艳和锐利破壁而出,“你们这是要非法拘留我?”
警察有一瞬间被她的气势吓住,很快却笑了笑,“段小姐,哦不,江太太,我们这里是执法机关,怎么可能做非法的事?”
女人的褐瞳冷凝得结了霜,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据我所知,在定案之前,你们没有资格把我留在这里。”
警察还是笑,“那是一般情况。您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
“特殊?”段子矜重复着他的话。
“行了,再说就多了。”警察收了笔纸,站起身来,“放心,局里肯定好吃好喝地供着您,对您来说,还不是在哪儿都一样?”
段子矜眸光凛然地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站起身来要追上去,却被门口好几个警察困在了审讯室里。
被拉着胳膊,她顿时感到一阵羞辱和愤怒,“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警察回过头来,笑容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客气了,“江太太,您最好老实点,我们还能当您是个客人,否则,接下来要送您去的地方,就没这里这么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