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沉声道:“是。”
“所以傅总要封杀米蓝,也是江教授您的意思了?”
“是。”
段子矜看着他,“江教授,江总,我能不能请您收回成命?”
江临转着手中钢笔,低下头没再看她,淡淡笑道:“傅言给你搭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就是为了让你问我这句话?”
傅言搁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脊背一僵。
被他拆穿,段子矜说不尴尬是假的,但她咬了咬牙,不避不闪道:“江总,我知道您对姚小姐情深意重,但事实上米蓝根本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姚小姐的事,您何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江临脸色未改,依然平静而漠然,“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假?事后我也问了贝儿,她确实是被人推下水的。”
段子矜嘴角弯着,笑容却冰凉得没有温度,她一字一字道:“江总,您不能这么偏听偏信,刚愎自用。”
这话已是非常难听了。
江临的俊眉像淬了寒光的刀锋,轻轻一挑便能割伤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饶了她,谁去还贝儿的公道?”
段子矜平静地盯着江临寒意慑人的眉眼,褐瞳里浮动着极深的嘲弄,她缓缓脱下西装外套,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挽起了衬衣的袖子,一节藕臂裸露在空气中,“我来还她。”
“江总好好看看,这些够不够还她一次?”
只见那条白希的胳膊上残留着许多难看的冻疮,结了痂,却没有痊愈,以后会不会留疤,谁也不敢保证。
众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嫌弃,洁癖症严重的傅言更是立马侧过头去。
想不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身体居然丑陋到令人作呕的程度。
江临的眸色愈发森寒,深邃的眉骨两侧,太阳穴狠狠一跳。
在没眼力见的人也看出江总生气了。
孙经理片刻不敢怠慢,对保安使了个眼色,“把这个胡闹的女人给我拖出去!”
保安犹豫了不到一秒,冲上来抓住段子矜的肩膀,将她往外面拉,“不好意思,段小姐,请您马上离开。”
尽头英俊冷漠的男人仍以那笼罩着阴霾的鹰眸攫着她。
其中那摧枯拉朽的锋利,仿佛要撕碎她一般。
江临不说话,商伯旸、邵玉城和傅言就更是没立场阻拦。
段子矜怒从心中起,使劲挥开了保安,“你放手!”
“段小姐,您要是再不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保安道。
“不客气?”段子矜一只胳膊上搭着自己的外套,另一只连袖子都还没放下来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一扬,指尖直指尽头那个面色阴鸷难看的男人,“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我警告你,我是他的女人,只要他没说让我滚蛋,我看你们谁敢碰我一下!”
会议室里陷入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
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不知是谁先开始,轻轻地笑了一声。
就像会传染一样,笑声渐渐扩大了范围。
每个人都用同一种极为伤人的神色看着她笑。
那神色她再熟悉不过——是鄙夷,是嘲讽。
议论声也随着笑声传入耳中,一下下扎在段子矜的耳膜上。
杂七杂八的细碎,她听不清,却能想象到他们一定是在说她自不量力,痴人说梦。
且不说江临还有个貌若天仙的国民女神,光是天底下对他抱有思慕之心的姑娘就多得数不过来。
她段子矜凭什么?凭这一身恶心得让人反胃的伤疤吗?
多可笑呀。
别说是旁人,就连她自己都想跟着一起笑了。
嘲笑声越来越大。
她四下环顾一圈,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傅言、商伯旸和邵玉城复杂而严肃地望着她。
还有尽头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放了一半ppt的电脑因为太久无人操作而进入自动休眠状态,他右侧大屏幕也暗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是完全被浸没在昏暗的光线里。
蓦然间,却有极淡的嗓音从那个方向传来——
“好笑吗?”
少部分反应敏锐的人微微一怔。
议论声的随着这句话消下去几分,却仍有许多人停不住地对低头静立在会议室中央、脸色惨白的女人指指点点。
那道极淡的嗓音陡然拔高了些,不遗余力地压向会议室里每一个人。
“很好笑吗?”
邵玉城的眼皮狠狠一跳,心道糟糕。
果然,阴影里那如蛰伏的雄狮一般的男人,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随着视野的升高,逐渐呈现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魄来。
傅言以手掌按住眉心,顺带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商伯旸大气不敢出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空气静谧了几秒。
紧接着,巨大的响声震颤着所有人的心。
江临一脚把他身后那把价值不菲的椅子踹翻了。
椅背撞在旁边的投影仪上,连带着电脑一起砸向地面。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冷静得可怕的俊容,话音依旧淡淡:“谁能给我讲讲,什么事让你们觉得这么好笑?”
段子矜默不作声地拉下衬衣袖口,遮住那些丑陋的伤疤。
傅言交给她的事还没有办成。
她帮不了米蓝了。
若是如此,只能让阿青先把米蓝带到美国去了。
以阿青在欧美娱乐圈里的人脉,给她找个像样的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想起米蓝对倾城这部电影的执念和付出的心血,她就觉得心里酸酸的。
突然有点恨起姚贝儿了。
她怎么能说是米蓝把她推下水的?
该恨的人,难道不还有江临吗?
可有什么办法呢,在她和姚贝儿之间舍谁保谁,信谁疑谁,他早就做出选择了,何必还站在这里给人看笑话。
段子矜转身离开,临走前,想起什么似的对傅言道:“傅三公子,你所托的事,段子矜尽力了。”
傅言一贯淡然的眉宇紧紧拧着,薄唇动了动,半晌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不用谢我。”段子矜摇头。
她以后要带着米蓝离开,势必会与他作对。
段子矜穿好外套,在保安的陪同下向外走去。
身后响起冷厉地声音:“站住!”
段子矜脚下一顿,没回头,“还有什么事吗,江总?”
江临疾步上前,五指紧扣在掌心里,小臂处的衣袖被暴起的肌肉和青筋撑开。
他挺拔巍峨的身影无形间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即使是江总最生气时,也没人在那双涔冷的黑眸里见过这样浓烈的色彩。
其实还是往日里那般幽深湛黑,却总叫人觉得,和平时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眼前的女人,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口吻几近暴戾地低吼道:“段子矜,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让我放过那个姓米的女人!”
那一瞬间,所有人心里都有种预感——
只要段子矜说是一个“是”字,男人便一定会应允。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