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番外篇之胡媚
第五章
【一】
青丘元祐四十九年,媚儿一十三岁生辰,正是年尾儿最后一个月圆日。在这日更让媚儿坚信自己一场大病后{我亦只知晓自家发病在青丘元悼1101年冬,大病在元悼1102年秋冬交季时,病醒后已是元祐48年年尾最后几日。}变作凡人的事件便是葵水。这是六百年来的头一遭,我却是因了这六百年的生存史也见过玉竹儿的对此事的‘无畏’,便也将此事看的很淡然了。况,在我知晓自家只剩凡人的几十年生命后,倒也将阿娘的医书捡了起来。再说更有玉竹儿的那句‘小姐从前也是略通医术的。’
今日,多了场才可‘没马蹄’的雪,对于‘四季如春’的青丘来说,冬日有雪不过偶尔为之。雪能下到这般程度委实是我第一遭儿见,尤其是对龙川居来说。
我便与玉竹儿在我们的‘拾荒小筑’里玩的不亦乐乎,待我与玉竹儿如人间的少女般将那些雪儿滚作一团互掷时。玉竹儿却丈了她身高与有法术便将一颗雪团儿精准的掷进我的衣袍里贴了我的热身子来回滚动。
我觉那冷‘嗖’的一个呼啸入了骨髓。我便一个激灵。待玉竹儿慌张的给我刨取雪团儿时,一股子楸痛令我弯了腰。肚腹间是那种有千万只手扭了肠子可着劲儿绞杀的痛。我一下便蹲伏在雪地里,只觉有温热的东西‘哗’的一声,响亮的很。我甚至闻到了血腥味,甚至感觉到身上的热气在快速流失。
玉竹儿惊慌的指了雪地里,结巴“小···小姐,葵···葵,”我便瞪她一眼。玉竹儿倒也机灵忙将雪地上的脏污来个‘废尸灭迹’,携了我几个飞跃已是‘窜’进屋。地炉边儿,有小丫头儿已是快速端了热汤给我驱寒。
待几株香后,我一身清爽,奈何那疼却不依不饶的。我一张窄小的狐狸脸儿便苍白寒冷又皱成一团。我甚是不解玉竹儿可轻松待之,何以我却是万般不能。
我唯能颤巍巍写个方子来要玉竹儿亲身熬制。(不过是医书上早先查询的养气补血的法子罢了。什么人参,地黄,茯苓···其实早些日子小胸胸便开始胀痛,我便记下以备不时之需呢。)我如今很是叹气。
待那药汤用了,也不过略觉丹田处一股热气罢了。玉竹儿却笑吟吟俯耳,说,“恭喜小姐。”又打趣,“才刚替小姐换衣服,才发现小姐你脸上的血色俱到了背脊上的红梅处。”
我便两手拢了丹田,疑惑的很,“有何不同?”
玉竹儿思索,“嗯,就如···就如···,喏,”她指了外面那株老梅,(此树,阿娘说是我出生那日佛爷指点要种的,方位等等都有讲究呢。)那株老梅整株都已怒放。玉竹儿却又摇头,索性推开窗子搜寻,又指了其中小小的一朵尚在吐蕊的,笑,“喏,如它,不多日便会怒放。”玉竹儿却将‘怒放’二字说的别有深意。我瞬间便红了脸儿,短短两载,对狐族来说可不是‘不多几日’。
不多几日,媚儿便及笄了,不多几日媚儿该完婚了,不多几日···我敛衣,故作端庄,奈何被玉竹儿一个瘙痒逗的叽叽呱呱笑成一团。一时间小腹的疼也忘了,双刃峰那冤家都这个时辰都无一份贺礼也忘了。我的委屈统统忘了。
正笑时,老奶娘容秀带了一众小丫头儿来,很隆重的行礼。
我一时不解欲扯了老奶娘起身,老奶娘却坚持福了两福,含了泪,“老奶娘是才刚儿才知晓我家小小姐成了大姑娘了,这本该庆贺的,今日又是小小姐生辰,老奴给小小姐福两福也是该当的。”
老奶娘如是说了小丫头们便以玉簪儿为代表笑吟吟承上数只托盘,各色贺礼俱在。
老奶娘又指了其中一只,打开看时却是一套霞影襦裳,外搭着掐花滚边堇色长比甲儿,同色长丝绦。老奶娘笑,“衣料倒寻常的很,做工也罢了,不过是老奶娘一份心,姑娘你家常穿穿就好,不要见笑。”
我只灿然一笑,立马儿穿给老奶娘看,老奶娘已是笑花了眼,连连说,“我家小小姐真好看。”我便喜滋滋在铜镜里转几个身,嗯···脸如凝脂,小身板儿倒挺拔了几分。
老奶娘又给我理理腰间的香囊儿,护身符儿。我复在老奶娘怀里转个身儿就势挠老奶娘胳肢窝儿,老奶娘愈发笑的直颤。
我便轻轻儿背过身去···抹泪,嗯,当愿我所爱的人能将笑留的久些更久些,那么,我几十年为人生涯终将结束,不走的便是老奶娘,阿娘阿爷阿哥们,还有我爱得玉竹儿等丫头。我宁愿某日留给他们的唯有欢笑。
我便点点头,笑着将一滴泪抹掉。
【二】
我们龙川居依山傍水,本身便是一片自然村落,阿娘的爹爹将这村落买下来作为陪嫁,那便是一个大手笔了。
龙川居四通八达的水道,那水明净的很,和缓的将龙川居各个院落环绕后又总归于外围水道,再一并儿舒缓得流入西南处的‘海子’。在龙川居里迷路是不大可能的事。你只要沿了水道便连偏院儿也能走入呢,而每个院落里皆有一应仆从人等。
清水为财。龙川居的水便也终年迂回盘旋,水底未曾铺青石子儿,而是在淤泥里散了种子年年便有小巧的睡莲,浮萍等飘扬着,水面便动感十足了。
龙川居所背靠的山,成年青山如黛,一层层的盘旋上提。田畴肥沃,颜色丰富多姿,总体偏低处是桑林偏高处是婆娑的茶道,间黄的桑叶儿,伏坡而生的杜鹃花儿,还有各色农田随了势如游龙的峰群,东西铺陈开来。而峰虽不甚高却是终年岚雾如带,缠-绵盘绕的。山下更是色泽万般变化,如诗如画,令人爱不释手。
长时我望群峰上耕作采-摘的仆从们,便会觉他们不过是白云间未曾藏好或散开来的几粒瓜子儿。
山不见得要有名字,倒是一提龙川居,青丘的商人雅人都会说,‘哦,龙川居是个风水宝地,龙老爷子好眼力,又选了个好女婿,生生把片寻常山峰修葺成茶山桑林药圃,’言下便羡慕的很。‘南水北山,那片龙川居啊···’随后是长长的感叹。
我学说给阿爷阿娘听时,两人相视俱笑,阿爷将我的丱发揉两揉。阿娘便会喘吁吁的用香帕子拭汗,眼中依旧是抹不开的笑意,是星星点点写不完的幸福。
阿爷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丫头记住了,青丘好山好水多的是,”阿爷将阿娘拢在怀里,声音柔和的连听者都觉自己要化作一片白云,一缕清风了。
阿爷复说,“阿爷是拥有阿爷的相思子儿,这龙川居才真正成了龙川居的。”阿爷在末了以一个轻轻的点吻阿娘的唇角作结束语。(阿爷对阿娘的爱,便算对了子女,老奶娘,一众仆从下人给人的感觉也没半丝矫情或不端庄。我甚是艳羡阿爷阿娘一千五百年的感情不变。)
在我为人的第一个生辰日,第一次来葵水的今日,我便更是艳羡阿爷阿娘。尽管身为医者,阿娘自家的身体差到将如烟而逝。
如果说龙川居整体如一弯溪流流淌在整个龙川居村落的中心,阿娘的相思院便是一粒母蚌,我的‘拾荒小筑’便是母蚌里的大珍珠。我亦是阿爷阿娘眼中心底的大珍珠了。
看多了阿爷阿娘直至天荒地老的感情,我便也执著的追寻自己的那一份,自然百年如弹指,这几十年凡人生活便也是浓缩的精华了,我需要自己的情爱能如珍珠般发出光华来。便算我的身后,人们谈起龙川居的小姐胡紫苑,我希望他们说的是,‘哦,龙川居的紫苑小姐啊,她的爷娘便是传奇人物呢,况轮小姐自家了。’
【三】
这个生辰,龙川居的‘芦雪浦’长廊是热闹非凡的。进进出出的人多如海子里的水。
因了这场雪,各院儿凡所有人等皆得以有一席之地,便连龙川居村落真正不属于‘龙川居’大宅子的村民都被一视同仁,没有尊卑的请来用膳。
我的阿爷便与三位夫人,我,三个阿哥,还有侍候了两代人的老奶娘容秀,阿爷的奶妈妈儿文氏统共十人便围了一桌儿,今岁的年例份子特别丰盛,为我生辰忙碌的各色人等便特别加注了一份。大家俱是各自欢喜。今岁的生辰,近二十三岁的大阿哥紫萱在给我一件小巧的龙凤佩后,多给了我一份上等玉料,近二十一岁的二阿哥紫芝则是双份的龙川极品云雾茶,双生子儿的三阿哥紫芙索性是两匹布料,一匹云锦一匹兰干玉色精细布。三阿哥对我挤眉弄眼的一笑。我便蓦然红了脸。
其实三个阿兄的双份礼物已是不言而明呢,我便多吃了几杯果子酒,哈着酒气晃悠悠走出去,我直觉自家走路都如扶风,后来玉竹儿说,‘小姐,小姐脸上都流光溢彩呢。’我尚且指了她笑,“错,错,错,本小姐我怎生教你的?这词你用的地儿不合适,该当说‘艳如桃花’才应景。”
“桃花,桃花。”玉竹儿嘀咕,“小姐不是说人间的桃花还有另一层深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