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的事，薛夫人似乎记不大清楚，皱着眉毛想了好半天，才用力抓了下薛睿的手，道：</p>
“是了，我年轻时候隐约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这位易子曾经公然违抵圣上的指婚，不肯做那驸马，好像是说他已娶妻了。”</p>
薛睿精神一振，心说他娘清醒时候记性很好，不会有错，那么茶楼里的说书人所讲的段子，八成是确有其事了。</p>
“那后来呢，他为何又尚了公主？”</p>
“谁知道呢，兴许是他贪图王权富贵，又兴许是他见异思迁，书文上不是有句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p>
薛夫人凉凉一笑，苍白的容貌依稀可辨年轻时的清丽，只是她眼盲，倒看不出那双眼早十年究竟是个怎样的风姿。</p>
薛睿看她面带感伤，也不敢再问下去，恐揪起她伤心事，再发起癔症，于是话题一扯，道：</p>
“母亲...儿子有了心仪之人。”</p>
薛夫人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欣喜和好奇，推了推他的手，促问道：</p>
“几时的事，是哪一家的小姐，可曾告诉你祖父，叫人去提亲？”</p>
幽居十余年，薛夫人早早就没了为人母亲的权利和自觉，就连儿子的婚姻大事，都没敢想过能做主。</p>
薛睿眼神闪闪，轻笑道：“她是义阳人士，并非是世家出身的女易师，去年才考了大衍，是榜上有名的女算子，她人聪慧又知事，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为人最是扶老怜幼。我还没有同祖父提，先与母亲说说。”</p>
薛夫人听得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愁，“女儿家，知书达理最好，我是个没主意的，你若看好了，尽快告诉你祖父，免得错过了好姻缘。”</p>
“嗯，儿子上心着呢。”</p>
薛夫人又拍拍他手背，低叹道：“我与你爹几年夫妻，到头来只你这么一个孩子，你爹去了，我留着一口气在，也要看你成家立业，抱上孙子，才好安心合眼。”</p>
闻言，薛睿脸色一暗，紧抿了一下嘴角，小心翼翼地握起了薛夫人冰凉的手，按在他额头上，轻声道：</p>
“是儿子不孝。”</p>
薛夫人好似没听见他这一声，眨眨空洞的眼睛，依旧对他温柔地笑。</p>
薛睿看着她，只觉心中一阵酸痛，三年前，她疯病一场，醒神便不再记得瑾寻，只晓得有他这一个儿子，更不能见到瑾寻，否则又要犯病。</p>
他尚且一年能到这里来个几回，瑾寻却从三年前就没能见过一次生母。</p>
这是他造下的孽，却不知在她们有生之年，他还不还得了。</p>
***</p>
余舒一觉睡醒，已是黄昏日落，她一个人躺在阴凉通风的天井底下，睁了几次眼睛，还觉得有些不切实——</p>
她竟一口气全都告诉薛睿了。</p>
揉揉发胀的脑门，她盘腿坐了起来，慢慢回想了细节，突然吃吃一笑。</p>
“呵，白让我苦恼了几日，还是说出来轻松。”</p>
她伸了个懒腰，踩着鞋子，刚下榻，在外面守着的小晴小蝶便闻声而入。</p>
“姑娘醒来了，先喝口茶，洗把脸吧。”</p>
余舒打理的清爽了，回到二楼她的房间，换下睡皱的衣服，就问道：</p>
“我大哥可说了晚上回来吗？”</p>
小晴蹲在身前给她抚平腰带，答道：“公子说晚上不来了，让姑娘吃过饭再走。”</p>
余舒也不是爱粘人的，听这话，只是失望了一下，便该做什么做什么。</p>
晚饭后，余舒回到家，问了门房，知道贺芳芝今天提早回来了，便想起前日答应余小修的事，于是屋都没回，直接上了赵慧院子里。</p>
贺芳芝和赵慧正在房里逗弄儿子，余舒进来坐下，抱过了贺小川，就提起了想让余小修也认他们夫妇做干亲爹娘的事情。</p>
最先点头应好的却是贺芳芝：</p>
“你不说我也正想和你提这件事，你们姐弟两个，一个唤我爹，一个叫我叔叔，平日里拗口不说，无端疏远了几步。”</p>
为人父母的都有偏心，若说是赵慧更疼余舒一些，那贺芳芝无疑更喜欢带着余小修。</p>
赵慧在一旁犹豫道：“好是好事，只是这事你问过了你们娘亲了吗？”</p>
“自然是问过了才来同爹娘说，小修也高兴能给你们做干儿子呢，我娘那人不顶事，将来小修长大成人，真上面没个教导的长辈，就连亲事都难说，这点道理，我娘是明白的。”</p>
余舒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天下第一，也就薛睿揪得住她的小辫子，似赵慧夫妇这样的老实人还看不出真假来，当时便信了他，欣喜地同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