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王滩陡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中,我和少年再次同时立足的摊子后面,响起了一声叹息。
不过,深藏黑暗中的鬼贩依旧没有露面,只是探出一只手来,掌心朝上,搁着一个十多公分的方形锦盒。
我伸手接过,同时,宣德炉中的香烟散去,不再飘起。
“计时结束。”鬼裁嘶哑的嗓音适时响起。
无需赘述,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落在了我手中的锦盒上。
“现场比验。”鬼裁收起宣德炉,抬手比了个手势。
“慢!”缺乏社会毒打的少年郎低声喝道,在鬼裁的冷哼声中开启了作死模式,“我要先验他盒子里的斗品。”
“你确定?”鬼裁透过遮掩住自己面容的幕篱盯着少年,语气不虞地反问。
穿着白t、面容清秀的少年傲然点头,自信满满地说:“自然。”
“如此,那便直接比验双方的第三件斗品。”
鬼裁一锤定音的这句话,顿时掀起席卷龙王滩的偌大波澜。
“嘶,这小子真这么有信心?”
“哼,还真不好说,毕竟就那个挑战者前面挑的两个物件,完全没露出真容,搞不好他就是找死来的。但这个少年竟然选择放弃前面的优势,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嗯,这位朋友言之有理。不过话说回来,今晚闯滩的小家伙还真是了不得,这眼力见,我看在场的很多人,玩了半辈子古玩,都拍马不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逐渐拉偏了风向,把原本还打算撑我的墙头草都忽悠了过去。
一时间,我深切体会到了遗世独立的滋味。
鬼市深处的夜风在那里吹,让我心里拔凉拔凉地。
没想到在这种腌臢之地,人们的内心依旧向往光明。
好吧,长得就跟个鬼一样的冯钊确实有些嫉妒。
这个欠揍的少年长得并不帅,充其量只是清秀而已,不过,他的气质,如同其嗓音一般温润,就像一块盘玩多年的美玉。
混迹龙王滩的老饕们,见猎心喜并不稀奇。
而身为今晚的反派,冯钊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些坏人清醒过来,认识到他们是配不上阳光灿烂的。
我“桀桀”怪笑,轻抛手里的锦盒,照例舔起腥红的双唇,压在帽檐下的双眸扫了众人一眼,讥嘲道:“大明康熙年制款识的官窑瓷器,你们这些孤陋寡闻的人都以为是一眼假的赝品,今天,老子心情好,便教予尔等无知之辈。”
呃,一时口嗨,忘了冯钊没文化,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嚣张话来。
只好干咳一声,我清了清嗓子,粗鄙地叫嚣道:“傻x们,听好了,康熙那老家伙自以为比秦始皇还牛逼,什么大清大明的,还不都是他康熙的,对于一尊清仿明斗彩鸡缸杯来说,尤其是在仿明巅峰的康熙朝,嚣张的康熙老儿指鹿……呃,就是把朱元璋都改姓成爱新觉罗又咋的!
“至于那些什么朝廷监管不严、民间官仿、天地会私造的说法,哈哈,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瞎扯淡。”
好家伙,这番话直接打翻古玩界这条船,只怕那些做出以上推论的专家们听了,非得吹胡子瞪眼不成。
幸好,这话是冯钊这个亡命之徒说的。
关键是,都这个节骨眼了,你就算说对了,跟你又有毛线关系?
从众人的怒火中,我大抵猜出他们的意思。
“还真跟老子有关。”我自己补脑自己回答,趁着他们被整懵的瞬间,揭开了锦盒。
我伸出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将里面的物件倒了出来。
胎质细腻如泥鳅背、完美无瑕的圈足,在我丢掉锦盒后拿出的手电筒的照射下,清晰显露出“大明康熙年制”六个雄健端庄的楷体字。
“不好意思,我手里这只大明康熙年制的斗彩鸡缸杯,比你的要好那么一丢丢。”我将杯子翻了过来,冲目瞪口呆的少年咧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