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几朵白云于苍穹上悬挂。</p>
好像是被最高明的画师画上去的一般。</p>
精致而飘渺。</p>
鸟雀飞掠而过。</p>
宛如一条线。</p>
这东华门之前，东厂府衙之前。</p>
三千东厂番役浩浩荡荡，整整齐齐，排列。</p>
所有人都身姿挺拔。</p>
头戴皂帽，身披皂服，一身冷黑。</p>
胸口绣着鹰衔鱼的图案。</p>
腰间配制弯刀。</p>
他们右手握着刀柄，左手低垂。</p>
阳光明媚。</p>
但他们所在之地，却皆是阴影。</p>
好像他们自己，也融入了那种黑色的阴影里面。</p>
只有刀柄上的那一圈金属光泽。</p>
反射着光。</p>
但也是拥有着无尽杀气的光。</p>
鹰鱼旗。</p>
在这队伍的四周摇曳，风吹的并不是很剧烈，但黑色的旗帜依旧发出猎猎之声。</p>
嘎吱！</p>
嘎吱！</p>
嘎吱！</p>
黑色马车慢慢从街道的深处行驶而来，这些东厂番役们，更是把脊背挺的笔直。</p>
希律律！</p>
马车最终停在了东华门之前，停在了府衙大门之前。</p>
“吾等恭迎督主。”</p>
三千番役，齐齐单膝跪地，暴喝出声。</p>
那声浪好像是雷鸣翻滚。</p>
汪亭，一溜烟儿的跑到了马车前，先是给陆行舟掀开了车帘。</p>
然后又跪在了地上。</p>
陆行舟踩着他的后背走下马车。</p>
今日的他。</p>
紫金蟒袍，六爪金纹。</p>
白发于阳光下熠熠生辉。</p>
一张脸，也是好似刀削而出，冷峻异常。</p>
他抬手。</p>
哗啦！</p>
三千番役得令，齐齐起身。</p>
“谢督主！”</p>
他笑了笑，走到了那昨日已经来过一次的府衙大门前。</p>
“督主，请！”</p>
汪亭一直跟在他身后，从旁边拎过来了一根绳子，放在了陆行舟的手中。</p>
绳子的另外一端。</p>
连着门楣之上的那块红绸布。</p>
“今日起。”</p>
“东辑事厂，正式开衙！”</p>
“吾等监管天下，刀斩不平！”</p>
万众瞩目之下，陆行舟以内力催动，浩荡之声如惊雷滚滚，直接在这一片天地之间炸裂而开。</p>
哗啦！</p>
他也是随之用力拽开了那根绳子。</p>
红绸布随风而起。</p>
露出了下面的那块匾额。</p>
通体漆黑。</p>
好似墨水。</p>
整块匾额之上，雕刻着鹰衔鱼图案的纹路。</p>
同时还写着四个烫金大字。</p>
东辑事厂。</p>
“吾等见过督主。”</p>
“督主千岁千岁千千岁！”</p>
三千番役，再看着那块匾额，这杀气又是如龙虎般呼啸而出。</p>
天地似乎都变的有些黯淡。</p>
天空上的云，都似乎在退让。</p>
那呼喝之声冲破云霄。</p>
稍许之后。</p>
开始有人陆续送来贺礼。</p>
“大内陈暮陈公公。”</p>
“前来道贺。”</p>
“司礼监秉笔，雨小田雨公公。”</p>
“前来道贺。”</p>
“赵国公长子，赵如亭。”</p>
“前来道贺。”</p>
“刑部尚书，王文章，前来道贺。”</p>
“吏部尚书……”</p>
“工部尚书……”</p>
随着一个个名字报出。</p>
这满朝文武，三公六部，基本上全都露面了。</p>
没有露面的那些，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p>
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人。</p>
而他们也是派来了自己的代言人。</p>
比如赵国公，派来了自己的儿子。</p>
这些人自然都不是空手而来，都准备了一份厚礼。</p>
所有人都清楚。</p>
东厂正式开衙，也就代表着，陛下要对天下用刀了。</p>
这份厚礼，这份诚意，虽然不能避免东厂砍自己，但至少，能够让东厂的刀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能够轻一些。</p>
不是抄家灭族。</p>
而是留一线生机。</p>
“关陇蟒行骑，董长兴。”</p>
“为督主贺。”</p>
一道低沉雄浑的声音而起，惊动了已经出现在现场的那些所有人。</p>
蟒行骑。</p>
这是大魏朝的国之重器。</p>
竟然也为东辑事厂送来了贺礼？</p>
“广元卢家，为督主贺。”</p>
随后，又是一个声音。</p>
随着这个声音出现的便是一队格外豪华的依仗。</p>
这依仗里面带着的不是人，全部都是贺礼。</p>
前后队伍共有七八丈。</p>
每一顶轿子都是沉甸甸的。</p>
虽然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看这架势，再联想卢家的豪奢。</p>
猜测定绝对不简单。</p>
“石泉七匪，为督主贺。”</p>
随后，又是来自于石泉的人。</p>
这次不是黄沙匪，而是七匪，因为朝廷的公文已经送到了石泉，支持开山劈路的告示也已经贴了出去。</p>
所有石泉的匪盗，除了一些真正的大恶，其余的都因为这公文告示，从黄沙之地转移到了山里。</p>
七匪，合并为了一处。</p>
他们合力来给东辑事厂道贺。</p>
“为督主贺！”</p>
“为督主贺！”</p>
“为督主贺！”</p>
随后，又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家族，势力，或者是江湖之人。</p>
他们也都是给东辑事厂送来了贺礼。</p>
陆行舟就站在这东辑事厂府衙的大门之前，那块鹰鱼匾额之下。</p>
静静的听着这些名字。</p>
看着那些在街道上浩浩荡荡，汇聚的越来越多的身影。</p>
他脸上似乎有笑容。</p>
但却又不是笑容。</p>
如今，自然是威名震天下。</p>
权柄滔天。</p>
人人敬畏。</p>
但，他心里却恍惚之间，突然之间，有了一些茫然。</p>
他没有了昨日来东辑事厂府衙的那种兴奋。</p>
那种得意。</p>
而是有些不知所措。</p>
……</p>
当初要做这东厂督主。</p>
是为了屠灭徐家。</p>
徐国公府。</p>
如今，国公府已经灭了。</p>
烟消云散。</p>
徐盛容也成了丧家之犬。</p>
后续的雪耻，折磨，哪怕是杀徐盛容，也应该不费多少力气了。</p>
那么。</p>
再要这东辑事厂，做这东厂督主，还干什么用？</p>
难道，真的要替老皇帝平衡天下？</p>
真的要，为国计生死？</p>
陆行舟感觉有些疲惫。</p>
从内心深处到肉体的那种疲惫。</p>
他双手负在身后。</p>
白发随风而动。</p>
看着远处的苍穹，还有那些白云，有些恍惚。</p>
这时。</p>
远处又传来了一个声音。</p>
“故友，徐盛容，为督主贺。”</p>
呼！</p>
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那远处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队黑衣人。</p>
左右两列，各自有二十几个。</p>
他们四个人一组，抬着一口棺材，正飞快地朝着这边飞奔而来。</p>
那情形格外诡异。</p>
哗啦啦！</p>
这场景出现地时候，那些满朝文武，江湖世家之人，都是纷纷面露惊恐，然后四处退让。</p>
毕竟，这架势一看就是来者不善。</p>
大部分人虽然来送贺礼。</p>
但只是出于忌惮。</p>
绝对不会真的为东厂挺身而出的。</p>
哗啦！</p>
很快，中间空出了一条康庄大道。</p>
五口漆黑的棺材，被抬到了这东厂府衙门前。</p>
阳光猎猎。</p>
腥臭的味道隐约散发了出来。</p>
那名看似为首的黑衣人，往前两步，对着台阶上的陆行舟，拱手道，</p>
“见过督主。”</p>
“某奉容姑娘之命，给督主送这开衙的贺礼。”</p>
“哦？”</p>
看着黑衣人，看着五口棺木，闻着那空气之中隐约弥漫着的腥臭味道，陆行舟脸上的恍惚消失了，变成了一个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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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颔首，道，</p>
“有劳。”</p>
“开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