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出的气息，落在了铜镜上，然后又凝结成了新的雾气。</p>
他轻轻的抹掉。</p>
指肚和铜镜之间摩擦，发出嚓嚓的声音。</p>
然后。</p>
他看清楚了自己的眼瞳。</p>
眼睛里，无论是眼黑还是眼白上，都布满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针孔。</p>
距离近了看。</p>
让人觉的有些恶心。</p>
像是，被冻过之后的豆腐。</p>
又像是被无数只蛆虫从里面钻过一样。</p>
“至少，还是个人样儿。”</p>
陆行舟对着铜镜，轻轻的抚摸着脸颊，脸上说不清楚是笑，还是悲。</p>
就这样端详了自己一会儿。</p>
陆行舟直起了身子。</p>
“呼……”</p>
他轻轻的伸展开双臂，舒展身上僵硬了许久的肌肉，骨骼。</p>
他仰着头。</p>
闭着眼睛。</p>
感受着体内那种磅礴，浩瀚的内力。</p>
终于是笑了。</p>
但是眼泪却是从眼角流淌了下来。</p>
“也就咱家自己觉的咱家还是个人吧？”</p>
是啊。</p>
任谁见到这样的陆行舟，会觉的这是一个人？</p>
大家都会觉的这是一个怪物吧？</p>
或许。</p>
比怪物还要更可怕。</p>
“哈哈……呵呵……”</p>
陆行舟又哭又笑。</p>
歪着脑袋，右手捏成了兰花指，轻轻的捋过了耳鬓之间的白发。</p>
左手也捏着兰花指。</p>
拂过头顶那些倾洒着的黄昏光线。</p>
一片暮色下。</p>
他学着那凄凉悲怆的戏腔，轻声唱道，</p>
“咱家本是那书院一书生。”</p>
“才高八斗，世无双。”</p>
“去年今日此时间。”</p>
“咱家辞了那旧友，别了那师长，满心欢喜来了这长安城呀。”</p>
“本想着金榜题名状元郎，红袖添香把酒欢……”</p>
“却不料……”</p>
“如今落了个人不是那人，鬼不是那鬼。”</p>
“是人也嫌呐，鬼也厌。”</p>
“咱家该找谁来说说这个理呀……伊呀！”</p>
那姿态，依旧是妖娆。</p>
那声音。</p>
字正腔圆，好像要穿透暮色。</p>
但那模样儿。</p>
此时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法形容的一种诡异。</p>
“找谁来说说这个理呀……咿呀……”</p>
“说说这个理呀……咿呀……”</p>
陆行舟把这最后一句，重复唱了三遍。</p>
然后嘎然而止！</p>
兰花指依旧悬在半空，脑袋依旧歪着。</p>
白发从侧面垂下来。</p>
他闭着眼睛。</p>
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p>
“找谁说这个理呀……”</p>
“自然是找那千娇百媚，魂牵梦绕的容儿啊，啊啊啊啊……”</p>
凄凉酸涩的声调，悠扬起伏。</p>
转折如人生。</p>
大起大落。</p>
肝肠寸断。</p>
……</p>
半个时辰后。</p>
暮色已经真正的降临了下来。</p>
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也慢慢的消散。</p>
黯淡逐渐吞噬了整个苍穹。</p>
这关闭了整整六日的屋子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p>
吱呀！</p>
因为一直关闭着，再加上屋子里水汽颇多，这门轴有些发涩了。</p>
酸酸的声音异常清晰。</p>
尤其是在这刚入夜的时分。</p>
万籁俱静的时刻。</p>
好像虫子一样，能钻到人的耳朵里。</p>
陆行舟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袍。</p>
白发随意束在脑后。</p>
走了出来。</p>
夜色里。</p>
他脸上的那些疤痕看的不是特别的清晰。</p>
眼睛里的小孔。</p>
也是完全看不到。</p>
但他依旧是略微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p>
有轻微的风吹过。</p>
银色的发丝慢慢飞舞。</p>
挡住了一点脸颊。</p>
“陆公公！”</p>
“主子！”</p>
门开的时候，已经有人飞快的向陈慷和汪亭传递消息了，两个人一直就守在前后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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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消息。</p>
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p>
然后跪在了陆行舟的脚下。</p>
“卑职在！”</p>
陆行舟扫了两人一眼，轻声道，</p>
“备车。”</p>
“咱家，今夜要灭长生帮。”</p>
他需要杀人。</p>
来发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