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大家都在期待他的答案。
就连杨式挺也是如此。
不过,他跟黄玉治等人不一样,他主要还是担心苏亦,他担心苏亦小小年纪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过早的承担这些本不该属于他的责任。
所以,还没苏亦说话,他就说,“小苏,你不要着急,论证报告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如果没有想清楚的话,这事可以缓缓。”
这个时候,站在旁边,始终不说话的古运权也说话了,“是的,苏亦学弟,这事急不来,就算没有把握做成这事也不丢脸,真要是觉得压力大,缓一缓也没有问题,但不能逞强,如果,你没有把握的话,黄馆长在这里,你不妨直说,没事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这家伙,表面一副关系苏亦的模样,但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意思,白痴到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跟杨式挺都是劝苏亦缓一缓,但他更加过分,打着关心苏亦的名义,直接让他放弃了。
听到这话,苏亦笑了,“古师兄,我可以的,有劳你费心。”
不理会古运权羞愤的目光,又给了杨式挺一个放心的眼色。
面对黄玉治的问题,苏亦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黄馆长的话确实提醒了我,现阶段,国内大多数学者都认为遗址博物馆是露天博物馆的一种,包遵彭的《博物馆学》就认为,资料之保存在户外者,称户外博物馆野外博物馆,其中包括:民族园、遗址、公园、动物园、植物园、水族馆、名胜古迹、文化遗迹保护园。”
“所以你认为遗址博物馆是起源于露天博物馆?”黄玉治问,“包遵彭是什么人?他的说法可靠吗?毕竟,一家之言,说服力并不强。”
包遵彭是谁?
苏亦能告诉黄玉治,这是台北历史博物馆的馆长吗?
不能。
所以他说,“也不是一家之言,除了包遵彭之外,费畊雨,费鸿年36年出版的《博物馆学概论》一书中,认为室外博物馆是与古庙、史迹、名胜以及天然纪念保存事业有关连的一种施设,随后又指出各国的史迹保存及天然纪念物保存就可说是室外博物馆的一种事业。”
“同年7月出版的陈瑞志《博物馆学通论》一书中,作者也有类似的论述,尚有户外博物馆是极富于研究趣味的问题。这是与吾国历来对于寺庙、史迹、名胜、天然纪念物保存事业有密切关系的设施,是将普通博物馆内所容纳不下的庞大的古代建筑物,或其他历史的遗物及天然纪念物之类,保存于户外而供公众观览的新设施之一。”
“而随后的很多学者也都有类似的观点。傅振伦提出了中国户外博物馆的分类法,认为户外博物馆可分为自然历史和人文历史两种。傅振伦还进行了举例,云南元谋猿人遗址、北京周口店中国猿人遗址、丁村遗址等这些自然历史遗址,还有历代都城、历代帝王陵墓、文化遗址、历史遗址等都需要通盘考虑其保护问题,建设户外博物馆……虽然傅振论的分法,我不太认同,但他确实提到关键的一点,就是把咱们现在讲述的遗址博物馆都罗列在户外博物馆里面了,比如,周口店遗址博物馆,比如定陵博物馆,还比如半坡遗址博物馆都在他的归纳范围内。”
听到苏亦这一长篇大论下来。
黄玉治双眼放光,“小苏,你可以啊,这文献功底相当深厚啊,各种博物馆文献都如数家珍,看来你之前在成果展对王老说的话,全都是有的放矢,准备充分啊,这一次,陶都博物馆的论证报告的任务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苏亦谦虚,“费畊雨、费鸿年《博物馆学概论》和陈端志《博物馆学通论》标志着我国学者对博物馆学的学术意义的研究。都是开山之作,稍微对博物馆学有点研究的人,都知道,我这个算不得什么,这两都是我在去北大复试的时候,俞伟朝老师送给我的,还有曾昭燏著《博物馆》及荆三林著《博物馆学大纲》这些都是俞伟朝老师推荐我看的,所以对博物馆学多少有些了解。”
这些都是张嘴就来的瞎话。
完全就是为了让他前面的话,听起来更加具有合理性罢了。
俞伟朝是谁,不需要苏亦刻意解释。
杨式挺跟古运权都是北大出身的,黄玉治也去过北大参加考古培训班,俞伟朝还给当过辅导员。
他并不陌生。
不过杨式挺还是补充一点,“俞伟朝老师是北大博物馆专修科出身的,后来虽然被并入考古专业也读了苏秉琦先生的研究生,但对博物馆还是相当有研究的,只是没有想到小苏跟俞伟朝老师关系还挺好的。”
苏亦只能硬着头皮说,“俞伟朝老师人挺好的,就是话不是很多。”
杨式挺叹了一口气,“以前俞伟朝老师人挺热情的,也健谈,当时我们在北大的读书的时候,他已经是苏秉琦先生的研究生了,他之所以这样,都是时代的错。”
说完,杨式挺也没有深谈。
大家都不愿意深入这个话题。
黄玉治也把话题拉回来,“你有北大的名师指导,这是你的优势,既然你们北大的师长有做相关的研究,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到时候,你有什么疑惑,都可以请教北大的师长,这样一来,我也不需要担心你在论文上的事情了。”
说着,黄玉治突然道,“嗯,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关于石峡稻作起源的论文已经被《文物》收录了,不日就可以发表,很快,你应该会收到样刊了。”
“啊?”苏亦意外,“这么快吗?”
看到他的反应,黄玉治有些更意外,“你这是啥反应,就没有一点惊喜?难不成你早就猜到自己的论文一定会被《文物》收录了?”
苏亦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多少猜到一点,毕竟,现在是石峡热,论述石峡稻作起源的文章不多,我算是走在前面了,所以,被收录的机会比较大。”
黄玉治哑然失笑,“得,敢情是我们都白替你激动了啊,你们北大的学子都这么有底气吗?”
杨式挺哭笑不得,“也分人,我就不行。”
古运权难得谦虚,“我也不行。”
结果没想到黄玉治转身就对他说,“那么小古,你这个师兄就应该多多跟小苏这个学弟学习了,毕竟,你们都是北大毕业的,可不能够差太远啊。”
古运权脸色一滞,却只能顺着黄玉治的话说,“是的,这一点确实应该向苏亦学弟学习,学弟这股钻研学术的劲头,确实不可多得。”
黄玉治接过他的话,“那就好,我看你这段时间在工作队承担的日常任务确实有点重了,这样吧,我给你放个假,你把咱们省内的文物征集工作搞起来,先对咱们省内的文物现状做一个摸底,未来,对你学术方面的进步应该有巨大的帮助的,小古,没有问题吧?”
古运权脸色煞白,最终强制性让自己镇定下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没有问题,谢谢老队长的关心。”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考古发掘这块,就交给老杨吧,老杨,你对对费费心。”
黄玉治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苏亦的肩膀,“小伙子,加油,不过要注意身体别累倒了,上一次中暑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说着,黄玉治简单跟众人大声招呼后,就离开祖庙工作站。
不过最后离开的时候,还特意把沈明喊到跟前,“好好照顾苏亦同学,不然,他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要你好看。”
黄玉治离开了。
只剩下沈明独自在风中凌乱着。
黄玉治离开祖庙工作站返回广州,一同返回的还有古运权。
古运权离开的时候,望着苏亦的目光五味杂陈。
这位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弟,这一次却让他阴沟翻船了。
没让他在王老面前露脸还不说,甚至,因为苏亦在王老视察过程中的惊艳表现,也让黄玉治十分看他。
这种情况下,古运权想采取的小动作都没有机会,而且,他也因为苏亦的事情,被黄玉治事后点名。
甚至,离开之前,黄玉治就明确的告诉他,以后在考古队让负责文物的收集工作,考古发掘的日常工作都要交给杨式挺来负责。
这样一来,他在文物工作队的职权就差不多被架空。
考古队不考古,跑去征集文物,一听就不务正业,这也算是黄玉治对他的警告。
这种情况下,他想要继续折腾苏亦,根本就没有机会。
再说,现在的苏亦他也折腾不起来。
古运权离开了,带着一脸苦涩跟懊恼离开。
等古运权离开之后,曹子均望着苏亦,感慨道,“苏亦,你这一次,可把古队长得罪惨了。”
只有沈明满不在乎,“怕个蛋,姓古的之前一来就想拿下苏亦,这几天就处处针对苏亦,处处给苏亦下绊子,亏得苏亦实力强悍,不然早就被这孙子阴了。不过,这货好日子也到头了,这一次被老黄扔到荒山野岭去搞文物征集工作,估计,他也没心思来找苏亦的麻烦,再说,等苏亦去北大读书,他还能干啥?除了干瞪眼,啥都干不了,所以怕他个蛋。”
这家伙说话相当硬气,完全没有在黄玉治的面前的熊样。
苏亦多少有些好奇,“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怕黄馆长啊。”
沈明坦白,“也不是怕,就是尊敬,毕竟我之所以能进省博,就是老黄招进来的,要不是有老黄打招呼,估计我就要会老家的文物局窝着了。”
苏亦恍然。
难怪,他总感觉沈明有点怵黄玉治,敢情还有这个渊源。
不过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的机缘,这些羡慕不来,他也不用去羡慕。
现在嘛。
当然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了。
这时候,黄玉治已经离开,杨式挺也去相送,工作站这边就都是一些虾兵蟹将。
甚至连曹子均都是老资格。
这种情况之下,苏亦说话什么的,就放松多了。
他望着白槿、周雅琴、吴宗鳞三人,说,“我刚才看你们仨,一幅欲言又止的目光,是有问题要问吧?”
白槿点了点头。
不过她没说话,吴宗鳞就迫不及待问,“其实我们就想知道定陵的发掘事情,刚才黄馆长在不敢问,现在,苏队长可以告诉我们了吧?我可是听说了,当年定陵发掘的时候,可没少灵异事件的发生,还有人被雷劈死,说是什么万历爷显灵了,事情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所以,就想让苏队长你给我们解解惑。”
苏亦没说完,周雅琴就开始数落他,“就你这家伙废话多,伟大领袖告诉我们,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现在讲科学讲民主,尽扯这些封建迷信的事情,你丢不丢人,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中大的学生?”
听到这话,苏亦憋不住笑了。
这姑娘嘴巴还真毒。
就凭这张嘴,以后不去搞学术研究了,去干啥都不会吃亏。
实在不行,却当讲解员或者导游都算是专业对口。
不过吴宗鳞的话,倒是勾起他的倾诉欲,或者说勾起他好为人师的冲动。
看着这家伙满是求知(八)欲(卦)的眼神,苏亦决定应该给他们好好说这一段历史了。
不然,日后,他们在人云亦云中,随波逐流,就白瞎了自己在他们身上浪费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