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灵瑾睡到巳时三刻才醒。
翼族大多早起,古时还有晨起而歌的习俗,就算是雏鸟,睡到这个时间,也着实算晚了。
灵瑾揉揉眼睛,从床上做起。她感觉自己后脑勺有点不对劲,一摸脑袋,发现头发翘起来好几根。
“小公主,你醒了?”
香斐这个点已经来看她了,见她睁眼,便过去给她换衣服。
灵瑾小脑袋还晕着,像个布娃娃一样乖巧,任由香斐摆弄。
香斐不解问她:“你昨日做什么了,怎么这个点还睡不醒?”
灵瑾瞌睡地眯着眼睛,听香斐这样问她,她“唔”了一声,却发现记忆昏昏沉沉的,只有星光下灯火辉映的片段。
灵瑾茫然道:“想不起来了。”
“啊?”
她回忆着说:“我和哥哥爬上鸣凤台看烟火,烟火很漂亮,天色也渐渐暗了……然后我就开始犯困,记不起来了。”
香斐哭笑不得:“这是玩得太累了吧。公主还是雏鸟呢,也难怪。赶紧洗漱,然后起来吃早饭吧。”
灵瑾问:“香斐姐姐,那你呢,你昨晚做了些什么?”
“我啊……”香斐捂脸,“我很开心啊!”
比翼节的烟火和比翼舞结束了,但灯会和庆典还会持续两日。
午后,女君兴冲冲跑来找灵瑾,刮她鼻子道:“乖瑾儿,听说你昨日想看灯会却出不去,只好和瑜儿爬上了鸣凤台。那今日,娘亲带你出去逛集市如何?”
灵瑾先是眼前一亮,但又不由踌躇说:“我和哥哥傍晚约好了……”
“我跟他说过了,说我今日想带你出门,让你们两个少待在一起一天。他说无所谓。”
“那、那……”
灵瑾心生雀跃,问道:“那哥哥一起去吗?”
“他不去。”女君面露不满,“他说白天宁愿看书。”
灵瑾听说寻瑜不去,情绪当即灰暗了一半,说:“那算了,哥哥不去的话,我也不去。”
“别啊!”女君笑嘻嘻地拧她小鼻子,“他不去是他不好,学这个干什么?将来瑜儿生病了喝药,你要不要一起喝?走啊,娘今日给你买花灯。”
灵瑾渐渐被说动了,尤其是听到女君说的花灯。
不过,看着女君轻松的神情,灵瑾又忍不住在意:“可是,娘你不是凰君吗?就这样走到街上,不要紧吗?”
女君笑了。
她凤眸微扬,目光骄然恣意。
女君对灵瑾眨眨眼:“出门嘛,低调一些就好了。”
灵瑾:“?”
半个时辰后,凤凰城街上现身了一对母女。
母亲鬒发如云,衣绮罗系锦带。
小女孩娇俏可人,发间带着雪白的耳羽,项晶珠,佩香草。
小女孩被母亲抱在怀里,似乎平时很少出门,一双乌眸既新奇又不安,为了看遍街上的风景,她不时左右打转。
这二人,俨然是一对家底殷实的寻常母女,大约也是趁着比翼节,出来观灯赏玩。
小灵瑾因为年纪还小,平时都住在内宫,很少有机会到宫外来玩。更何况是与公事繁忙的女君一起,这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灵瑾内心高兴极了,既是因为看灯,也是因为娘亲在身边。
她双手紧紧环着女君的脖子,欣喜地四处打量。
女君走到卖灯的摊位上,问她:“乖瑾儿喜欢哪一盏?”
灵瑾看着摊位上各式各样的花灯样式,拿不定主意。
最终,她的目光落到一种赤色花瓣金色花蕊的莲灯上,不知怎么的,这盏灯让灵瑾想到哥哥。
于是她小手一指,有些羞涩地道:“娘,我喜欢那盏。”
“那就这盏吧。老板,这盏花灯几个钱?”
片刻之后,灵瑾手上多了这盏莲灯。
她牵着女君的手,高高兴兴地在街道上走着。
女君笑眯眯地看着身侧的女儿,夸奖道:“这盏灯好看,你挑得不错。”
“真的好漂亮!”
灵瑾自从拿到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一路都笑得甜甜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手里的花灯,连两街的其他东西都忘了看。
小灵瑾说:“好想快点灯亮起来的样子。”
女君摸摸她的小脑瓜,道:“等黄昏时分,灯会重新开始,就可以点了。”
小灵瑾期盼地等啊等啊。
好在她们出门已是申时过半,等了一个时辰,天色便渐渐暗了。
夕阳斜下,随着凤凰宫宫门前第一盏花灯再度被点亮,整条街一丈一丈亮了起来,将长街置于一片动人的昏黄中。
灵瑾提着花灯,女君蹲下身,在指尖燃起凤凰火,为灵瑾点亮赤色莲灯,微笑着看这小白鸟的双眸被灯光点亮。
“喜欢吗?”
女君和蔼地问她。
灵瑾兴奋道:“很喜欢!”
但她旋即又遗憾说:“如果哥哥也能看到就好了。”
女君笑言:“谁让他自己不来的。好了好了,没关系,等会儿回家拿给他看就是了。”
灵瑾举着花灯,欢喜地走在绚烂的灯会中。
到了点灯的时间,街上的小孩子陆续多了起来。大家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成群,欢笑着在街巷里奔跑。
灵瑾跟在女君身边,一眨眼的功夫,她身边已经跑过了三搓成群结队的小孩,他们都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看上去都住在附近,周围也没有大人管着,跑得十分快活。
灵瑾眼巴巴地望着这些孩子,目光不由有两三分羡慕。
她常年住在凤凰宫里,除了兄长,就很少见与她年纪相仿的人了,而哥哥也不大爱和她黏在一起,灵瑾有些想要这种可以一起玩闹的关系。
就在这时,灵瑾本来望着别处,忽然觉得自己右边的手臂被人碰了一下,接着,又响起一下金石碰撞的叮鸣之声。
灵瑾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见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和她擦肩而过。
那男孩飞眉英目,耳露白羽,目不斜视。
他衣锦佩玉,脚着饰珠丝履,身后背着一把合身量的小弓,但却是拓木弓臂、麋鹿筋弦,比灵瑾用的木弓要好许多,有着一种上等弓弦精工细作的精巧匠心。
男孩跟在一个侍卫模样的大人身边,从灵瑾旁边错身而过,并未注意她。但灵瑾却看到,他身上一块刻有云中飞鹤的玉币佩饰在人群摩擦中撞掉了下来,然而男孩没有发现,已经朝反方向走去。
灵瑾连忙帮他捡起来。
“那个……”
云沐今日,并非是来观看比翼节的灯会。
他家族中的人学弓比绝大多数大型翼族要早,因此他在远比其他人小的年纪,就已经开始学习射箭。
只是,他刚刚拿到手的、为他量身定做的新弓,弓弦却不算很顺手。所以云沐才专门把弓带出来,打算到与家族世代相交的工匠那里再做调整。
然而,当他和家中侍卫一同走在节庆街上的时候,却忽然被人唤住。
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她说:“那个……你的玉坠掉了。”
云沐回过头,猝不及防迎上一张明眸皓齿的笑颜。
倦怠的灯火中,小女孩手中提着花灯,芙蓉似的面颊被缱绻花火映亮,雪白的耳羽如浮雾轻云,发间金色流苏轻轻摇曳。她跟在母亲身边,笑起来甜得像初绽的栀子花。
她将玉币递给他,说:“这是你的吧?”
云沐愣了愣。
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从女孩手中接过他的家徽佩饰,道:“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