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陡然间的心痛，让我不禁有些精神恍惚, 已经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不安与惶恐, 究竟是因为眼前这颗血淋林的头颅，还是因为其他, 我只知道, 决定高家和我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了……</p>
就在满朝文武的惶恐中, 一个落魄失魂武将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大殿，才入得殿中，眼神在瞥见了殿中颗人头后慌乱之态更加明显了, 原本虚浮的脚步没能稳住身形立马便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大殿之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p>
只听得此人嚎啕大哭，声嘶力竭般吼道：</p>
“陛……陛下啊，有人要谋反，有人……要谋反啊！”</p>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在殿前如此失仪之人不是御林军副统领亥茂又是谁？！</p>
这丘瓒不知被何人斩下了头颅, 而才过了片刻, 这亥茂便这般失魂落魄地闯入勤政殿, 难道那些叛逆已经攻破了御林军的防卫, 将要攻入大殿了么？</p>
满朝文武顿时方寸大乱，有些瘫软地跪在了原地，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p>
内侍见大殿内溅血，想也没想忙挡在了小皇帝跟前, 想要遮住他的视线，不让他见到这般血腥惨象，可小皇帝还是从空隙处，看到了这一幕，登时整个人呆坐在了御座之上……</p>
“究竟是何人，胆敢……胆敢在御前杀人！”</p>
左丞相高钦怒气冲冲，话语之间已经有些气息不畅，可他一声怒吼，却也震慑全场，无人再敢出声言语。</p>
不过片刻，从殿外传出的阵阵铁甲踏步之声渐渐传了进来，整齐而又沉稳，丝毫不受左丞相言语威慑，就这般一步步踏入殿中……</p>
负责掌门的内侍见有身着黑色铠甲、手执带血宝剑的武将就这般全副武装地踏入殿中，正准备以“未得御诏任何人不得擅入”为由，想要将此人打发出去，去被此人这高达粗犷的身形和冷冽的眼神所震慑，个个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纷纷退缩下去。</p>
只听到此人如同洪钟一般的声响，回应道：</p>
“末将并州太保司马炯，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p>
此人口口声声在请罪，却一副傲视群臣的模样，仿佛忘记君臣之礼一般，居然就这般昂首挺胸，一步步想要踏入殿中来。</p>
司马炯手中宝剑鲜血直坠，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妖冶刺目的血花，再加上他高大威猛的武将形象，顿时让群臣中想要呵斥他为无礼之徒的，在惊恐之中纷纷都选择了沉默。</p>
而殿前，右相贤王萧衍和独孤?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来……</p>
左丞相高钦非常清楚，此人定然是冲着自己来的，眼见着这司马炯将要靠近他的侄儿高辰身边了，心中慌乱不已，只想着无论如都要保住这孩子的性命，一步抢上，便想跑过去挡在高辰身后，却陡然被高辰的一句呵斥之声震在了原地……</p>
“谁允你未召入殿？”</p>
这一声怒吼，在这大殿上来回飘荡着，荡人心魂。</p>
我端端正正依礼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衣襟，然后恭敬地退后三步旋即转身，挡在了司马炯的跟前，厉声叱问道：</p>
“谁允你入殿而不解甲卸兵？”</p>
……</p>
“又是谁，给你那么大胆子，敢在这勤政殿中、陛下跟前执器杀人？！”</p>
这一问，一声高过一声，吼到最后，我放佛已经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嗓子都有些哑了一般。</p>
他不是相比气势么？我这样是不是可以算比他更有气势了？</p>
与司马炯的高大威猛相比，挡在他跟前的我，显得如此?c小和弱不禁风，根本不需要他出剑，只要他稍微一甩掌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我的性命。</p>
司马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武将，再加上力能抗鼎，外家功夫早已练到一定造诣，故而一身健硕彪悍，披上这身黑漆铠甲，更是威武骇人，令人不寒而栗。</p>
司马炯俯视着眼前这个胆敢挡在他跟前的瘦弱文臣，为他有这敢当殿质问自己的勇气而稍稍另眼相看，只是瞧见了此人的面容，司马炯不禁有些一愣，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可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p>
端坐一边的独孤?的一声咳嗽，仿佛像是某种急切的催促，让司马炯立马想起自己还有使命未完成，那就是乘此人心惶惶不安之际，将那左丞相高钦斩于剑下！</p>
司马炯冷眼往高钦那一瞥，便已经认出了目标了，毫不将阻挡在自己跟前的瘦弱文臣放在眼中，依然跨步向前，他就不相信，就凭这一介文弱书生，也该挡住自己的去路。</p>
我早已瞧见了司马炯眼中的蔑视，他赌我不敢不要性命的阻他去路，他怎知道，我早已别无退路，而他的目的我一清二楚，若是让他再上前一步伤害了叔父高钦，那高家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p>
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抵住了司马炯腹间铠甲，只因为我的高度，伸出手去挡在他的胸前实在是够不到，恰好只能到他腹部位置，这般形状，不禁有些诙谐，让我突然有种很想发笑的感觉……</p>
司马炯目光陡然间变得冷酷暴力，他战场之上厮杀多年，从未让敌手近的身来，更别提让人抵住身上铠甲，手执宝剑一动，险些便要将这胆大妄为的书生斩于剑下，却见这书生虽然面色发白，却目光矍铄，毫无胆怯退缩之意，心中不禁有些暗暗称奇。</p>
随即，按下手中宝剑，引而未发。用低沉的声言道：</p>
“你不怕死么？”</p>
我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反而大声反问道：</p>
“司马炯，你想要造反么？”</p>
听到“造反”二字，司马炯目露凶光，可依然尽力保持遏制，冷冷言道：</p>
“大人言过其实，司马炯乃是为护驾而来……”</p>
“那就请司马将军殿外侯旨，解兵卸甲，趋步入殿，赞拜行礼，以全君臣之礼，以尽臣子之义！”</p>
我说得正义凛然，顿时便让不善辞令的司马炯理屈词穷。</p>
司马炯不禁大怒，方才不过是随意用了个借口以作搪塞，却没想到对方?鼻子上脸，居然想凭借那些所谓的大道理来逼自己退出殿外！</p>
这书生应该没听说过一句话吧，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p>
司马炯向前逼近一步，逼的我后退一步，执剑之手动了动，随即冷笑一声，低声言道：</p>
“就凭你，也想阻我么？真是自不量力！”</p>
我不禁面色发白，论武功和力道，我绝不是这司马炯的对手，又如何能阻挡得住他的脚步？若是让他接近了叔父，只怕叔父届时凶多吉少了！</p>
果断地放开了挡住司马炯的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被我这突然起来的举动给弄得莫名其妙，心慌不已。</p>
司马炯也是一愣，看着我有些疯癫的模样，想着这书生莫不是抗不住压力，疯魔了不成？</p>
狂笑一阵之后，我不禁摇头摆手，正声言道：</p>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有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聂政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上；此乃真义士也，我等士大夫焉能落于人后！今日司马将军若是想要入得殿前，便先从高辰的尸体上踏过去，高辰即便血溅三尺，也绝不敢让人随意轻侮国君威仪！”</p>
向后退了一步，潇洒落拓地向司马炯行了一礼，言道：</p>
“请司马将军殿外候旨，解兵卸甲，听候天子召唤！”</p>
礼毕抬首间，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讥笑之意，那司马炯如何经得起我如此挑衅，咋闻我便是那高家之子高辰，早已是怒发冲冠，这伤眼之仇，羞辱之恨，只有将高家之人斩尽杀绝，才能稍解恨意！</p>
司马炯恨啊，他怎么就没及时认出来呢？</p>
他怎么就没认出来这人就是当年那个诡计多端的士子，高家的长子嫡孙高辰！</p>
“高辰，高辰……”</p>
司马炯边喊着，眼中心里是充满了恨意，早已失去了理智，提起手中宝剑，便往直立跟前嘲笑着自己的文臣头颅上砍将过来！</p>
“住手！”</p>
小皇帝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叫起来，连声音都带着哭腔，语气之中略显天子杀伐之威严，只听到他大声喊道：</p>
“不许伤害太傅，否则朕便灭尔三族！”</p>
小皇帝的怒吼早已入不了司马炯的耳了，如今的他早已被仇恨麻痹了心智，心心念念的便只有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p>
眼瞅着那宝剑已经快落到我的肩头，有那么一刻，我真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有些认命一般地闭上了双眼，脑海中都是公主的模样。</p>
我本以为我可以不惧死，可现在我知道了，我怕得要死，我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p>
公主，公主啊，对不起，答应过要守护在你身边的那个约定，可能，无法兑现了……</p>
对不起，对不起……</p>
就在小皇帝怒吼之时，空气之中的几声破空之声从耳旁掠过，就只是那么一瞬间，几根银针穿透了司马炯厚厚的铠甲，直刺肌理，还有一根银针深深的刺入了司马炯胸口前的膻中穴中。</p>
膻中穴乃为人体死穴之一，若是遭到击打未及时救治，便会有性命之虞。</p>
司马炯一时不防，未曾想到殿中居然还有高手埋伏，等到膻中穴被人刺中，这才从仇恨中醒过神来，架到了高辰脖颈上的宝剑走势，也便戛然而止。</p>
因为司马炯知道，只要他再施展几分力道，定会牵动膻中，登时便会立时毙命，神仙难救，即便他如何想要杀死高辰，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未免太过得不偿失了。</p>
他还有无论如何都要亲手杀死的人高韦，所以，他司马炯绝不能就这般死在这里！</p>
冷冽的剑锋虽然没有将我的头颅砍下，却也在我的颈边留下一道纤细的血痕，不过片刻，鲜血便不断溢出，染红了公服内的白色内中。</p>
这丝丝痛感逼的我睁开了双眼，再度看到眼前之景时，我只觉死后复生一般，大有恍如隔世之感。</p>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啊……</p>
我激动地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乏力得紧，下一刻便要瘫倒在地一般，可事情还未结束，我绝不可以就此倒下，必须要支撑下去，必须要支撑下去才行！</p>
全场顿时寂静无声，在小皇帝急切的目光和百官惊恐的神色中，我缓缓地迈开步伐，逐渐将自己从那剑下抽离。</p>
司马炯就这般举着宝剑，一动未动，可我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甘和愤恨，也看到了他只是暂时的受制于人，而制止了他下一步行动的， 便是他胸口上的那只根没入铠甲的银针……</p>
是有人出手救了我么？！</p>
我不禁生出一丝感慨，这司马炯没能杀我，也便失去了杀叔父高钦的最佳时机，我这招兵行险着，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我必要之时，我代替叔父去死，高家只要叔父平安无事，便不会一朝倾覆。</p>
当我成功脱离了险境，殿中紧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减了些。</p>
小皇帝有些颓然地坐回了御座，有些怒不可遏，随手抄起手边的茶杯便扔将下去，恰好在独孤?的脚边砸了个粉碎！</p>
指着那司马炯，小皇帝激愤地说道：</p>
“滚，给朕滚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