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什么?</p>
从古到今,打仗不外乎打三个条件,其一粮草辎重及各种保障,其二信息,其三临阵调度。在刘岱看来,他粮草辎重虽然暂时无法抵达,可后方安全,这其一便远超平原郡。至于信息,刘岱手头外有斥候,内有密探,可谓漫天撒网,而桌林龟缩在平原城内,犹如锅中肉脯,闭塞聪明,在信息这方面,自己也占据绝对的优势。</p>
这么一算,刘岱收按眉头,他虽然觉着桌林这个卑贱贼子什么都不如自己,但在临阵调度上,“这竖子着实比我强啊!”</p>
刘岱使劲摁了几下眉头,心里犹豫了一下,又比划出半厘米多点的距离,自言自语道:“不过差距也不大,最多就这么一点,就这么一点,不会太多!”</p>
掐着手指又算了算,刘岱暗忖道:“某帐下兵马无算,良将白员,无一不是良家出身,竖子手里,不过一群草芥,如此算来,某胜算,只这里就比这竖子高。若是再添上之前两个,大有胜算在握!”</p>
心里越是这么想,刘岱越是兴奋,索性拂袖而出,仰望星空里繁星点点,只觉平生的一口气直冲胸膛冲上咽喉,又在咽喉里化作一股似冲天而起的豪情,将目光投向黑漆漆的平原城,征战一天的敌我双方都已大部歇息了,只有巡逻的士卒,刘岱心里是知道平原郡的富庶的,他能在诸多诸侯中立足,也算有几分眼光,很清楚平原郡这样的地方对兖州扬州诸地来说是多么重要。</p>
只不过,刘岱心里想的是固守自己的属地,他看不到长远。</p>
“这么美好的土地,不该让竖子占据!”使劲踩了几下脚下的大地,刘岱心中涌出的豪情更浓,嘿然暗道:“大丈夫,理当胸怀如此豪情!”</p>
当时把剑出来,指天画地,状似疯癫。</p>
此时平原城内,卓林与众将安然静候,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他们都能感觉的到,最后的时刻,将很快到来了。</p>
就在刚才,探马送回来了消息,那五十个修葺者里面,有十多个就是对平原郡如今局势不满的人,经过刘岱派进来的和卓林让戏志才遣出的人手四处联络,这些人一听原太守竟然也有意举号,他们怎能按捺得住?暗地里派人潜入太守府一打听,再叫人和原太守一接触,真就是王八看绿豆,趁着刘岱大军打来,里面有不安分的一撺掇,又听联络的人说已经打听到卓林这竖子现在也顾不得他们了,也就是说,城外刘岱大军给了他巨大的压力。</p>
总之,以这些联络人里“专业”的分析,就一句话的概括:现在动手,真是时候!</p>
于是夜幕落下之后,公推出领头的之后,这些个心思叵测的就集合了几个有声望的,趁着太守府里请修葺工的当儿,这一行七八个人,勉强忍着心里的膈应换上麻衣,混在人群里进了太守府。</p>
又原太守的心腹在外面看着,加上魏延吩咐过随来的亲信有意放水,这些志同道合的人钻进了太守的住房里,掩上门也不敢点灯,窃窃一阵私语,毕竟刘岱是泰山郡泰安郡的望族,更是一州郡守,此番倘若功成,刘岱面前,总得有首功次功吧?这怎么算?</p>
同富贵本来就难,这种分富贵更难。</p>
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之后,这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坐不住了,有人公开问原太守道:“敢问大人,接应刘兖州之后,论谁为首功?”</p>
太守闻言,勃然一怒,继而吞下心中的恶气,淡淡道:“本官身为一郡父母,自也无功可据。”</p>
那人哼道:“空口无凭的好话,谁也说得。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诸君意下如何。”</p>
原太守怒气登时蓬勃而起,那人飞快说道:“那竖子决计活不过明日,想刘兖州何须人也?雄踞一地,决荡风云,平原郡既下,彼时我等,如何多时见他?不若众人便在简上标注名号,待城破之时,公推乡老奉在近前,如何?”</p>
不待太守反驳,有人便道:“倘若事情泄露,那竖子得了这简,按图索拿,我等岂不是自投罗网?”</p>
那提议的人大怒,喝道:“好啊,你敢怀疑刘兖州不是那竖子的对手?甚好,这番话也该细细记下,刘兖州面前,你休要领功。想刘兖州何许人也?讨伐董贼,素有名望,区区竖子,安可挡之?竟然一个草芥竖子吓成这等模样,平原望族,当除你家!”</p>
那人也大怒,劈手来揪这个胸脯大骂:“你怎敢如此坏我名节?!诸公,不是某不肯安分出力,这厮着实可恶,不揪打他,难出胸中一段恶气!”</p>
这两人眼见要打将起来,陡然那太守低声厉叱,道:“大敌当前不思团聚合力,你两个反而自相闹起乱子,若如此各怀私心,竖子草贼如何诛杀?闹起动静叫那人知晓,你等不知他刀口锋利否?”</p>
就在这时,这太守竟自墙壁抢下一把剑来,振臂一划,分开俱各不忿的两人,只是那坚持己见的,自内衣撕下一块白布来,咬破了手指上头先写了自家名号,一边冷笑:“你等无谋短视之辈,安知某一番苦心!想那刘兖州,本便是此地望族,却如何平日里奈何平原不得?只怕胸中恶火,熊熊燃烧不止一两日。若无你我表明心迹再叫乡老村人知晓的明证,他若破了平原,只怕扫平卓林那竖子之后,便该算计你我。到时候,你我既无那竖子作制衡,前几日又叫那竖子诛杀了得力部署家院,那时候拿什么来让刘岱不敢趁机祸乱我等以助他刘氏作那黄雀?有此血书,待城破之时,当着全城人的面前将它献上,纵然刘岱心中有恨,也无非比竖子来之前更重一层而已。有此血书在,你我诸公,干系同担,荣辱与共,何愁有人暗藏私心?既要图大事,担当风险自古不变,如此干大事而惜身,与何遂高何异之有?良言在此,诸公自决,休待刘岱那厮下手,方悔之晚矣!”</p>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登时踟蹰起来,就算那太守,也觉十分有理。</p>
他是清楚这些诸侯的本性的,刘岱带兵来平原郡,一来是他先前被卓林羞辱,士族望门的脸面让他不得不这样。二来,平原的地理位置,也是诱惑原本看似属下却不能控制的刘岱的一个原因。</p>
回头想想这被幽囚的日子,太守一咬牙一跺脚,发了个狠心,一把夺过那血书,道:“也罢,既然要图大事,也须担当些风险才行,此君之言,甚合吾意。”</p>
当即咬破指头,在那血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传给别人,森然道:“诸君,要图大事,必须齐心协力才是。不是本官为难你们,也不是本官不相信你们,这事情干系太大,不得不谨慎。倘若诸君里有不愿附骥的,休怪本官无情!”</p>
有人耻笑道:“太守还当你手里有甲士么?怎生个无情?某倒想看看!”</p>
那提议写血书的冷笑道:“最容易不过的事情——这血书上,什么名义都没有写,倘若我等推举太守大人将这血书往卓林那竖子面前一放,便说诸君里有想要作乱的,因我等不愿跟随,便写了效忠于他的血书,一来诸君背心离异在先,怪不得某等心狠,二来愿借诸公人头,以安那竖子之心,此番接应刘岱不成,我等经此一事,定然同气连枝,徐徐图之,何愁大事不成?”</p>
他这一席话,将几个胆小谨慎的听了个咬牙切齿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好踊跃道:“既然是商议,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有可能发生的事端也都应该考虑到,并不是我们不愿意和诸君一起做大事。诸君为平原计,为吾辈身家性命计,我等虽是担忧说话短了些分寸,但是绝对没有其他心思的。”</p>
这些人将各自的姓名都写上了血书,有人又提议:“既然少不得要问刘兖州讨功,我们也不好独占,不如彼此知根知底的附属之家都写上,这样的话,一来事成之后更有制衡刘岱的分量,二来就算出了万一今夜里应外合之计不成,那也不用担心那些小门小户的去向那竖子高密。当然,第二层考虑的前提是诸君不可怀有私心,须同气连枝,回到府中之后,就应该向亲朋好友并着附属小户说明利害。”</p>
原太守道:“不错!正当如此”</p>
于是挑选出这些人心中认为应该并且可以写在上面的家族的家主姓名,又想了些往日交往亲厚的细枝末节都写在上面。</p>
有人提议将观望人家以及更多小户人家都写进去,有人说道:“我等既要担着如此风险,刘岱纵然吝啬奖赏,也应该会有不少好处,多一家,便要凭白分摊出去,何必写他?若是刘岱入主平原成了定局,难道诸君不愿以他家良田产业充实自家?”</p>
于是这名单里,又剔除出去几家本来考虑可以写进来的大户,又将小门小户修改了许多,这才让善书者在血书上写上这里的几个人都点头同意过的家族的家主名字。</p>
写完之后,原太守手持血书,仿佛拿着整个平原大户人家几千几万口的生命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