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浊的双眼凝注着纯净的夜空，满脸的褶子耷拉下来，看他的神sè，仿佛是在等待什么。</p>
在等人？</p>
的确。</p>
一个女人。</p>
男人有了烟，有了酒，也就有了故事；女人有了钱，有了姿sè，也就有了悲剧。</p>
凤凰是个例外。</p>
冷，淡妆，高跟鞋，魔鬼身材，绝美的脸庞，居高临下的气质，封建女皇般高不可攀。</p>
“曹老头，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一块望妻石。”她款款而至，隐齿轻笑道。</p>
僵笑，曹老头只能僵笑，不敢还嘴，这个女人太高深，几乎每句都是陷阱，别引火烧身了。</p>
“有客临门，也不请进去坐坐？”凤凰扬扬极好看的黛眉。</p>
“请。”曹老头往地上敲了敲燃过的烟丝，起身进屋，随手将那条懒狗赶出家门。</p>
一张桌子上还摆着几只尚未洗的碗，黑乎乎的，不知沾着什么东西，面上落了几只虫子。</p>
曹阿瞒蹲在一个角落，双手捧着一张东西，眯着眼睛，憨憨傻傻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p>
“阿瞒，看什么呢？”凤凰笑脸如花，对于这个傻子，她更多的是一种同情，而非爱怜。</p>
曹阿瞒听到这把声音，赫然抬头，紧张兮兮地将那张东xī zàng在身后，吞吐道：“没……什么。”</p>
“还记得你答应过姐姐什么事吗？”凤凰伸出一根纤指，在空中点了点，以示批评。</p>
“记得，要听姐姐的话。”曹阿瞒低下头，扁着小嘴，极不情愿地把那张东西从身后拿了出来。</p>
凤凰好奇接过来，一瞧，乐了，轻笑而起，原来是一张女明星海报，新一代天后，韩雪。</p>
瞅着神仙姐姐那个有点坏坏的笑容，曹阿瞒生平第一次脸红了，厚厚的黑脸皮热得发烫。</p>
凤凰将海报完璧归赵，嗔怪地瞪了他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微笑走开，把一包东西扔给老头。</p>
曹老头有些诧异，摸着这包用普通的挂历纸包起来的神秘东西，抬头望了眼她，yù说还休。</p>
“蛇王莫邶的事办得不错，这是赏给你的，特供zhōng nán hǎi烟丝，每年只有五十两。”她笑道。</p>
“这有多少？”曹老头两眼顿时炯炯有神，一提起烟就来劲，轻轻掂着这包价值连城的东西。</p>
“二十五两。”凤凰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白开水，很神奇，这里的水虽然普通，但极为甘甜。</p>
“你真有本事。”曹老头感叹道，捏着占了今年一半产量的特供烟丝，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p>
“不是我有本事，是天尊有本事。”凤凰轻轻抿了一口白开水，在一张干净桌子旁坐下。</p>
“替我谢谢天尊。”曹老头走到一个橱柜，将烟丝藏了进去，这么好的货，得慢慢品尝。</p>
凤凰悠闲地环视着周围，说实话，她其实很喜欢这间小饭馆，简陋，朴实，这样才能长久。</p>
愈华丽的东西，愈易消逝，譬如烟花，譬如流星。</p>
唉，端详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小手，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过些年，自己也许就人老珠黄了。</p>
那时，还有男人喜欢自己么？有吧，天下男人大抵难过美人关的，那么他呢？他会喜欢么？</p>
“想少爷了吧？”曹老头一针见血。</p>
“啊。”凤凰有些心慌意乱，稳了稳心神，轻骂道，“死老头，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声？”</p>
曹老头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头却乐开了花，原来自己也能让她手足无措的，蹲下去继续抽烟。</p>
活了一辈子，他从不懂爱情，也不明相思，但他知道，有时候，不见得什么事都说出来的好。</p>
“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杀鬼谷子？”曹老头忽然问了句。</p>
“不急。”凤凰轻声道，柔柔吹着那杯温度有些高的白开水。</p>
“少爷正在大展鸿图，这是最大的一只拦路虎。”曹老头的双目不再浑浊，漾着层层杀气。</p>
“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时间到了才会发生，到那时候，才会有意义。”凤凰轻声道。</p>
曹老头冷哼一声，烟抽得更密了，吐出一口烟后，发出一阵疯狂的咳嗽，充斥着整间屋子。</p>
寂寞几十年，不是每个人都能熬下来的。</p>
寡淡无味的人生，谁都希望尽快走完，投个好胎，企求下辈子能卷土重来，过上幸福生活。</p>
曹老头也是如此。</p>
看见他这个样子，凤凰很想作出潇洒的样子，很想说一两句笑话，可是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p>
幸好这时有人替她解围了。</p>
陈皮从外边快速走进来，由于走得太急，把一张桌子撞歪了，不理睬，忍着痛走到凤凰身边。</p>
“人带来了？”凤凰问道。</p>
“在门外。”陈皮躬身道。</p>
“请进来吧。”凤凰吩咐道。</p>
“是。”陈皮又小跑着出去，满头大汗。</p>
曹老头很好奇，停止了抽烟，眯起眼睛向门口望去，迫切想知道这个女人说的人究竟是谁。</p>
陈皮鞍前马后地当先走进来，后头跟着两个人，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p>
女人大概30来岁，风韵犹存，盘着一头长发，用一根黄木发簪固定着，脸上化的妆有点浓，看得出来jīng心修饰过，似是个风尘女子，一身齐膝的连衣裙稍微遮掩了有些臃肿走样的身材，若隐若现地透出里面的胸围，像是法翠暗刻花纹的釉sè，有些诱人。</p>
不过，最让曹老头触目惊心的，还是那个小女孩，丑陋无比，头发蓬松泛黄，皮肤粗糙黝黑。</p>
“妞妞，过来姐姐这。”凤凰微笑地向小女孩招招手，这一刻，终于卸下了她女王般的气度。</p>
妞妞犹豫，抬头看了一下自己妈妈，见女人点了点头，才小跑着过去，坐进了凤凰的怀抱里。</p>
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p>
“曹老头，还记得你曾问过我应该怎样接近少爷吧？”凤凰轻轻捏着妞妞那双胖乎乎的小手。</p>
“记得。”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女孩，她的双眼像金鱼一般凸出，完全没有童真可言。</p>
“还记得我说过要依靠一个女人吧？”凤凰轻声道，调皮逗着怀里的妞妞，她连笑都不出声。</p>
“记得。”曹老头终于转移了视线，往那个怯生生站在门口处的陌生女人望去，眼神很yīn冷。</p>
陌生女人微微一笑，礼貌道：“您好，我叫谭惜，以前住在瓮中鳖，现在要搬来您这里了。”</p>
曹老头一怔，皱了皱眉头，没有出声回应，反而又望向了正在逗妞妞玩、母爱泛滥的凤凰。</p>
“别这样瞧着我，我不是在给你出难题，而是给你带来一座桥梁。”凤凰轻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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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曹老头冷冷答道，这个地方只属于他和阿瞒，现在要容下第三人，怎能不怒？</p>
“她是少爷的朋友，她女儿的命也是少爷救回来的。”凤凰轻声道，也不多说，适可而止。</p>
曹老头细眯起眼睛，捏着一小团烟丝出神，隔了很久，才放进烟筒里点燃，惬意抽了一口。</p>
“想通了？”凤凰微笑问道。</p>
“嗯。”曹老头竟然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很难看，但是太经典了，看得凤凰一愣一愣的。</p>
此时，曹阿瞒放下海报，从角落里走出来，盯着那个怪异的小女孩，傻呵呵叫了声：“妹妹。”</p>
小女孩竟也不怕生，见这个矮子的表情很憨厚，像个小丑，咯吱咯吱乐个不停。</p>
曹阿瞒笑得更欢，拍着手，屁颠屁颠地走出去找黑狗。他长这么大，除了和那条黑狗玩耍，还没和一个小朋友说过话，今天见到这个小女孩，他只是想叫一声妹妹玩，也没想其他的，却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并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见他就躲，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顿时觉得这个歪牙咧嘴的小女孩是天底下最美的小天使，仅次于抱着她的那位神仙姐姐。</p>
其实，任何对他好的女人，他都会当做天使看待。</p>
在傻子的世界里，就是这么单纯，不是黑sè，就是白sè，因此，他们也特别容易快乐。</p>
曹老头抽完一袋烟后，起身走到小女孩跟前，指着她，问凤凰：“她中过毒？”</p>
凤凰点点头，温柔地注视着这个本不应该受这么大罪的小宝贝，问道：“有得医么？”</p>
曹老头闭上眼睛，伸出手帮小女孩把脉，许久，缓缓睁眼，轻声道：“算她幸运，遇见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