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不知道，只是他不想说而已，这有点类似于帝王心态，高深莫测。</p>
“我想我女儿接管玉笛传媒，你接管我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老人终于说出自己的打算。</p>
“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吗？”萧云转过身，望向神态如采菊南山下般安然的老人。</p>
“嗯？”老人皱皱两道灰白眉毛。</p>
“我不是一个很好控制的人。”萧云又将视线回到字上，一笔一划，一勾一点地揣摩着。</p>
老人轻轻叹息，不再强求，又拿开木塞，浅浅抿了一口酒，馥郁芬芳。</p>
萧云指了指墙上那帖狂草，轻声道：“你叫银狐？”</p>
老人点点头，望着那帖狂草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有些记忆被焚烧掉，有些记忆被埋在心底，岁月如流水般地划过，直叫人叹息岁月不饶人啊。这称呼已经很多年没被提起喽，有时我都记不起这是自己的称呼了。”</p>
“那字是谁写的？”萧云好奇问道。</p>
老人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反问道：“你觉得那字怎么样？”</p>
萧云端详着那两个字，轻声道：“狂草要写好很难，讲究‘藏真妙于瘦’，强调在一泻千里的笔势中能保持中锋行笔，逆锋起笔，用锋尖在纸面上条约出瘦劲凝练而富有圆转弹xìng的线条，最高境界是达到‘折叉股’和‘万岁枯藤’的艺术效果。”</p>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两个字在结字和章法上疏密有致，斜正各异，大小不一，虚实相合，枯润错落，形成了强烈对比，行笔有如虺蛇奔走势,旋风骤雨声响满屋堂，给人以昂扬激越的美感，不失为狂草中的jīng品，不知是哪位书法名家的作品呢？”</p>
老人大笑而起，轻声道：“你的评价，和宁州著名书法家俞知堂老人的评价一模一样。孩子，我想俞知堂老人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存在，肯定会乐开了花的。这幅字不是什么书法名家的作品，只是我一个朋友所作。”</p>
“哦？”萧云更是惊讶。</p>
写出这样雷霆万钧的狂草，竟是一位默默无闻的人，这对功名利禄也看得太轻太淡了吧。</p>
老人微笑道：“这个人我想你应该认识，原来的宁州市委书记、如今的副省长张至清。”</p>
“噢！”萧云低呼一声，瞳孔骤然睁大，他从没想到一位政坛上的显赫人物竟能写出如此富有浪漫主义sè彩的狂草来，要知道，狂草十分注重“以狂继颠，气成乎技”，必须是宽广豁达、志存高远之人才能练就。萧云自己就曾经对着怀素和尚的《自叙帖》练了很长时间，却始终不得其jīng髓，狂草太难了。</p>
“没想到吧？”老人轻笑而起，此时的他更像一只看透人心的老狐狸。</p>
“没想到。”萧云也笑了笑，可笑容中夹杂着不可捉摸的意味。</p>
“重剑无锋。”老人轻声感慨道。</p>
“的确。如果有机会，我还真得会会这位著名的政坛风云人物。”萧云带着几分憧憬。</p>
“会有机会的。”老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p>
“那我以后叫你银狐？”萧云扬扬如刀双眉。</p>
“随你喜欢吧。”老人笑道。</p>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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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离开后，书房恢复了安静。</p>
几盆绿sè植物也重新鲜活过来，绿得诱人，沁出微微的馨香。</p>
佣人已经将书房收拾干净了，破碎的桌子、盆栽、茶杯都被清扫而空，老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而狐四则捂着挨了萧云一拳的肚子坐在老人旁边的椅子上，脸sè已经恢复了正常，瘦削的身子却仍很疲惫，只能靠着椅背坐着。</p>
“狐四，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很多。”老人闭着眼睛微笑道。</p>
“老爷过奖了。”狐四一笑就堆砌起满脸褶子，腹部的疼痛感让他难受得够呛。</p>
“你能故意让孩子发现你的踪迹，而不引起他的怀疑，很不错，很不错啊。”老人轻笑道。</p>
狐四谦虚一笑，换了一个让腹部更舒服的坐姿，轻声道：“其实他已经很厉害了，只不过经验不足而已。他是这么多年来我遇到过的唯一可以跟上我步伐的人，假以时rì，我恐怕使出浑身解数也很难不被他发现啊。”</p>
老人轻声道：“这孩子真的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很多，我们林家要崛起也是要靠他了。”</p>
狐四有点疑惑地问道：“老爷，为什么要让他发现我的踪迹？”</p>
“哈哈。”老人睁开双目，大笑而起，“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打草惊蛇’，说的是做法不谨慎，反使对方有所戒备。但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将蛇从草丛里的暗处引出来，那么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它暗中使坏了。这孩子太强大了，必须要让他戳穿了你的行踪，那么一来，以后他就不会这么容易怀疑到你，你办起事来就可以从容很多了。”</p>
狐四心悦诚服，轻声道：“老爷，您不愧是银狐啊。”</p>
老人仰天大笑，笑声充满了快意。</p>
“老爷，那您看这三把刀怎么会到他的手上了呢？”狐四怎么也想不通这事。</p>
老人微微眯起双眼，陷入深深思索中，沉声道：“我也想不到是那方势力在帮着孩子。这三把刀是刀伤从黑龙团拿出来的，我当初还以为是黑龙团发现了什么，拿了这三把刀，没想到竟然是被孩子拿到了，看来还是有其他势力在啊。”</p>
狐四猜疑道：“会不会是燕中天？”</p>
老人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是他，他没理由让孩子识破我设的局。”</p>
狐四轻声道：“这事太过蹊跷。”</p>
老人叹声道：“看来这潭水比你我想象得要深啊。”</p>
狐四也叹息，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不把以前的事都告诉他？”</p>
老人轻轻磨沙着手里的紫砂壶，伸出两根手指，轻声道：“有两点。《道德经》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知道适可而止，方能远祸保身。孩子知道的太多，对他没有好处，很可能会陷入危险，我不能让人伤害到他，这是其一。这第二点就是，如果让他都知道了那些事情，他还会去刨根问底吗？我的计划，必须是在他去追寻这些事情的过程中实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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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衣带水。</p>
老人端着紫砂壶，抿了口酒，润润嗓子，眼神微微流着狠意，轻声道：“当年黑龙团吞掉我们银狐堂时，我就起过誓，要将黑龙团永远地铲除，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这孩子，所以我才会等他等了二十四年。”</p>
狐四凝重地点着头，转头望向窗外，隐约可以看到远处走在黑夜中的两个身影。</p>
月光漫漫下，其中一个身影似乎无比高大，往前迈的步子无比坚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