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商定
当所有人的意见都与你相悖时，要么错的是你，要么错的是世界。
但套在菲利普身上，却几乎都是前者——错的永远是他。
与两个出生在颠簸的贸易旅途中的哥哥不同，菲利普出生后并没有遭受过各种各样的苦难。
作为典型的温室中的花朵，成长至今。
憧憬着童话中的勇者，但却没有相应的天赋和心性。
想要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却没有为其努力的想法和行动。
明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样做是不好的，但却没有想要去改变的想法，直到东窗事发，才急忙补救，但为时已晚。
小时候的聪慧滋养了倦怠；
自以为和蔼可亲却有着比谁都沉重的傲慢。
久而久之，菲利普放弃了努力——反正有父亲兜底。
父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想要的都能得到，身为他儿子的自己，自然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自我独立之日，怀揣着一颗热枕之心和满腔热血踏上旅途，起初虽然有些艰苦，但那正像故事书中一样的展开让菲利普兴奋不已——第一次将自己去到远方，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口舌和劳力赚取到金币。
但美好的却仅仅只有开端，之后的菲利普像是跌落山底的石头，无法遏止的向着低谷落去。
他从幻想中得到了目标和方向，却完全将其照搬到了现实，从未思考过两者间的落差。
妄想名声赫赫却碌碌无为，憧憬传奇却厌恶为此努力的行动。
菲利普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更直白的说是一个废人。
他不傻，也不残，脑筋还算灵活，身体也还算硬朗，但却与瘫痪在床的病人无异——需要人照料。
只不过后者是被迫的，前者是强迫的。
自此，菲利普不再愿意从幻想中醒来。
小黑罐子中的液体，是菲莉茜娅收集到的负面情绪的提取物。
愤怒、嫉妒、悲伤、绝望，它来者不拒；
痛苦、傲慢、仇恨、贪婪，它照单全收。
经过提炼后的负面情绪，只需一滴，就能让人坠入宛如地狱的空间，享尽折磨直到精神和灵魂都奄奄一息为止。
而这并不需要太久。
湛蓝色的灵魂之手在起初对菲利普的灵魂做了一些调整，使得他不至于跌落到万劫不复的精神深渊中。
那就像一张网，接住不断下落的菲利普，但那只能兜底，不会把菲利普从深渊中送出去。
就在菲尔德好不容易把宪兵和执法队送走之后，沙发上的菲利普才慢悠悠的醒转过来，茫然的看向周围。
“我现在在？”菲利普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呆愣的说道。“我还活着？”
“你在家！孩子！”玛丽夫人上前将菲利普拥入怀中。“你当然还活着，刚才可真是把我吓坏了！”
“妈妈”菲利普似乎还有些晃神，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的问道。“我现在是在客厅？”
看着熟悉的布置和装潢，菲利普逐渐回过神来，捂着还有些胀痛的脑袋说道。
“我记得之前是在餐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听菲利普的口吻，那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菲尔德神色古怪的回道。
“半个小时之前。”
“居然才半个小时吗？”菲利普喃喃道。“菲莉小姐她在哪？”
菲利普情不自禁的用上了敬语，不敢直呼菲莉茜娅的名字。
“她回了房间。”
“这样”
菲利普突然站起身，却有些站不稳，踉跄了几下，众人赶忙上前去扶，菲利普却摆手让他们不用在意。
“我回房间休息一会，父亲回来了，叫我一下。”
说完，菲利普一步一步脚步虚浮的上了楼，但却走向了菲莉茜娅所在的客房。
二楼客房，菲莉茜娅坐靠在床背上，被黑丝包裹的双腿交叠放在床铺上，可堪双手一握的大腿上承放着扉语。
构筑符文是一项长期工作，需要持之以恒不间断的研究。
如果可以的话，菲莉茜娅想躲进深山老林里直到符文构筑完成为止再出来，不过夜刹雨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前段时间菲莉茜娅待在固定空间的时间够久了！再久下去，可能菲莉茜娅真的会身上长蘑菇！
夜刹雨可不会任由菲莉茜娅当一个宅女——虽然夜刹雨她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女，从小到大连家门都没出过的那种。
给菲利普灌小罐子是一次突发奇想，此前菲莉茜娅并不打算搭理菲利普，不过直觉或者说内心深处却一直在请求让她不要袖手旁观。
能者而不为，不能者而为。菲莉茜娅曾经听一个人这样抱怨过、喟叹过。
因为她能够做到这件事，所以她做了。没有计较付出与还不知道有没有的报酬是否等价。
有着保护，菲利普的痛苦之旅是安全的，不会像另一个同名的可怜人一样。
而经过一次痛苦之旅，菲利普应该能够从那妄想中挣脱出来。
饮下液滴后产生的幻觉因人而异，但绝对与个人的亲身经历有关，这样才能确保这是一个试炼而不是单纯的折磨。
当然想要将其用作折磨也是可以的，不过分量要大大增加，而且还有用上一些配套的东西。
只有经过锤炼的金属才能够造就强大的兵器，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诸如此类的哲理便是这小黑罐液滴存在的用途。
安全且无副作用的锻炼精神的方式，在菲莉茜娅先前去过的世界中都是价格高昂到足以让千万人为之趋之若鹜的存在。
【茜雅】一小段充满爱心的文字突兀在脑海中浮现。
菲莉茜娅浑身汗毛倒竖，活泼的粉色呆毛在头顶抽动了几下，头顶缓缓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危”。
每一次夜刹雨这么亲密称呼她总没好事！而且绝对是桃色意义上的事情。
对于早在小时候就懵懵懂懂的把卖身契签了的菲莉茜娅来说，她并不抗拒这个结果，也抗拒不了这个结果。
她自身也不讨厌夜刹雨，只不过关于那方面的事情，总是提不起劲。
简单的一句话概括就是：
已经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
‘有什么事吗？’
菲莉茜娅小声的问道，双腿卷缩在身旁两侧，谨慎的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觉得越来越喜欢你了诶】
‘每月一次的发情期又来了吗？’
【为什么要把人家说的像痴女一样？人家好伤心】
‘对比一下你平时的语气，我觉得痴女这个说法并无错误。’
【人家只是想！】
出现在脑海中的文字突然乱码起来，精神空间也出现了一些波动，使得承载者的菲莉茜娅不禁有些物理意义上的头疼。
过了一段时间后，一段文字浮现在扉语上。
【刚才那只猫和你说了什么？】
‘你想说刚才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为了和你的世界保持时间流速一致，我一般会呆在一个比较特殊的空间，不过每隔一段时间还是要去家人面前露一下脸刚刚是我的女仆在和你说话。】
‘也就是说，以前这个时间段和我说话的都不是你？’
【对。】
‘听上去是很拙劣的谎言。’
【她写了些什么？】
菲莉茜娅沉默了下去，不知道夜刹雨所说是否属实，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将此前那些骚扰的话语告诉她。
想了想，菲莉茜娅决定用一句总结性的话语盖过去。
‘她在撩我。’
【看来这需要升级一下了。】
之后扉语就没有了任何动静，封面上那颗闪耀着的灰色宝石也变得如墨般漆黑，而这是和夜刹雨断开连接的信号。
‘刹雨那边的女孩子取向是不是都有些问题？’
菲莉茜娅回想起自己见过的自称夜刹雨的女仆的女孩子似乎都是同性取向来着。
说起来，夜刹雨好像提起来过，她们家几十个人，除去她父亲和她父亲的朋友，只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故事里生了病的孩子，另一个是她的哥哥。
一切似乎又合理了起来。
甩甩头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菲莉茜娅继续构筑符文的工作。
和夜刹雨断线不是第一次了，而按照往常的经验，最短几秒，最长几年，夜刹雨就会重新连上线。
而且她也做不了什么，等就是了，反正失联吃亏的不是她。
从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菲莉茜娅将扉语合上，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将鞋子穿上，走到窗前，装作欣赏风景的模样。
哒哒哒
敲门声响起。
“请进。”
房间门被推开，菲利普走进来，菲莉茜娅闻声望去如平常一样淡漠的说道。
“感觉如何？”
“您是在询问我吗？”菲利普轻声说道。“我到现在都不确定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抱怨？还是报仇？”菲莉茜娅轻声问道。
“不知道。”菲利普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很想揍你一顿。”
“你打不过我。”菲莉茜娅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打算。”菲利普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我想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嗯哼？”菲莉茜娅发出好听的鼻音询问道。
“我希望借用你的吊坠！”
“如果你能说服你父亲的话，我会考虑的。”
菲莉茜娅说完，左手对着菲利普轻推，后者便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推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