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瑶的到访，云缺并不意外。</p>
人家还有个身份，天榜殿的先生灵婆，也住在学宫。</p>
灵瑶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丝毫苍老。</p>
只是把头脸藏在兜帽里，不肯以真面目示人。</p>
“明天是个好日子，皇帝祈天，大唐正当盛世，天下太平，我一个小小世子又怎么会死呢。”</p>
“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是场专门为你准备的杀局，有人在刻意制造民怨，你这位世子的名声在百姓当中已经怨声载道。”</p>
“我这么出名了吗？”</p>
“你比起凌人志还要出名，出门可要小心点，别步了凌人志的后尘。”</p>
“不会的，我比凌人志那家伙结实多了，扯不破的。”</p>
“这几天我在街上留意过，有人在四处煽风点火，借皇陵神谕蛊惑百姓，不少愚蒙的百姓认定你是祸国殃民的根源，你虽然战力惊人，可面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一样毫无办法，只能束手待毙。”</p>
灵瑶从黑暗的兜帽里投出两道锐利的目光，幽幽道：“人心是把利刃，有人想要用人心来除掉你，你该怎么办？”</p>
云缺没有回答，而是讲述起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故事。</p>
“我小时候在山里玩耍，总会吸引来很多的野兽，每次我玩得累了打算休息的时候，都会被身边聚集起来的一双双眼睛吓一跳。</p>
那时候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弱小到如同食物的时候，就连草丛里的小虫都想咬上一口，当你从食物转变为狩猎者，不仅野兽与小虫不敢接近，连风都会避你而过。”</p>
灵瑶沉默了良久，莞尔一笑，道：“担心你这种不受世俗所约束的家伙，实在有些多余，皇陵里出现了神秘的禁制波动，你最好小心些。”</p>
“多谢关心。”</p>
云缺笑了笑，道：“真不打算将功劳公之于众？学宫里一大半的学子可都是你救的，那场救命雪，至少能换来几万灵石的谢礼，你不是最喜欢灵石么。”</p>
“我怕没命花，最好大家都忘掉那场雪。”灵瑶的声音里出现罕见的低落。</p>
她在忌惮着什么。</p>
只是不愿诉说。</p>
“你的神通，会引来杀身之祸？到底哪儿学的。”云缺道。</p>
“偷来的。”灵瑶语气不善，转身要走。</p>
“要不要我帮忙。”云缺道。</p>
面朝着门口的身影停住脚步。</p>
“我的麻烦我会自己解决，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万人憎恨的世子殿下。”</p>
灵瑶带来的忠告，是为了云缺的安危。</p>
等她走后，云缺坐在窗边，把玩起一朵黑纸制成的莲花。</p>
“既然万人憎恨，那就让万人畏惧，多简单点事儿。”</p>
天亮之后，从皇宫里驶出一架华贵的马车，一路来到天祈学宫，停在门外。</p>
这架马车专门来接世子与长公主。</p>
皇帝的仪仗已经从皇宫正门开始启程，前往祈天之地，天祈寺。</p>
祈天过后，皇帝会率领皇族进入地宫，亲手修缮皇陵，当然只是做个样子，垒几块砖头而已，真正动工的是随后而来的工匠。</p>
原本应该在年底的祈天大典，由于皇陵的坍塌而提前了两月有余，即便如此，皇城里依旧热闹不已。</p>
帝王祈天，护佑苍生。</p>
每次的祈天大典，可以说成是大唐的一次盛会。</p>
今天一大早，长街上的买卖店铺纷纷提前开张，街上的人群川流不息。</p>
尤其去往天祈寺方向的街巷，几乎人满为患，摩肩擦踵。</p>
每次皇帝的祈天之行，都会远远跟随着大量的百姓。</p>
一来为了瞻仰帝王之容，二来也想去天祈寺蹭点龙气，保佑自己来年顺顺利利。</p>
云缺与李子仪乘上马车，驶向城外。</p>
由于出发的地点不同，两人的马车需要在城外与皇帝的仪仗汇合，然后一同抵达天祈寺。</p>
一身黑裙的长公主端坐于车内，腰背笔直，微阖双目。</p>
无论何时，李子怡整个人都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给人一种锐利至极的感觉，令人不敢轻易靠近。</p>
“据说姑姑继承了先祖的剑道，不知能否传给侄儿，我对先祖的剑圣之名憧憬已久，从小立志要继承老人家的衣钵，今后也冠个剑神剑仙的名头，好光宗耀祖哇。”</p>
李子怡本来在闭目养神，偏偏对面这个不省心的侄子喋喋不休。</p>
“想学剑道就来刀剑殿，我传授的法门一视同仁，只要你有修剑天赋自可有所造诣。”</p>
“去刀剑殿多麻烦，我与姑姑是一家人，怎么也得开个小灶是吧，临行前父王千叮咛万嘱咐，见到姑姑一定要虚心求教，父王说了，大唐李家传承了千年的剑道，姑姑一个独占九成呢。”</p>
李子怡有些坐不住了。</p>
千年剑道，一人独占九成，她虽然在剑道上天赋异禀，可也从来不敢如此自居。</p>
睁开冷漠的双眸，瞪了眼对面那个可恶的侄子。</p>
人家把她捧得太高，自己什么也不表示实在说不过去。</p>
略一沉吟，李子怡取出一份玉简。</p>
“天罡剑法的完整剑谱，先祖真传，上面有我标注的心得体会，我于刀剑殿任教九年，修成此剑诀者一个也没有。”</p>
李子仪将玉简扔给云缺，道：“能否修成，看你的天赋，若有疑问……”</p>
刚想说若有疑问你自己揣摩别来烦我，可后半句没等说完呢，就听云缺抢着道：</p>
“姑姑放心！有不懂的地方我肯定去找姑姑请教。”</p>
李子仪愣了一下。</p>
从小在皇家长大的长公主，习惯了举止矜持高贵，人家抢着说了，她不好再反驳。</p>
只是心中不悦。</p>
要走了标记着心得的剑谱真传还不算，居然还要不懂的时候来求教？</p>
这得多厚的脸皮！</p>
好歹是亲侄子，李子仪在心里如此开解自己。</p>
一抬眼，见云缺正快速翻看玉简，不大会儿的功夫看完了一遍。</p>
云缺狐疑的抬起头，指着最后部分的玉简道：“这剑谱上记载，天罡剑法可衍化出一套威能更强的剑阵绝学，那剑阵的部分怎么不见了？究竟是什么剑阵？姑姑修成了么？”</p>
“大衍剑阵。”</p>
李子仪用两根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强忍耐心的道：“记载剑阵的是另一幅玉简，大衍剑阵变化多端玄奥莫测，连我至今尚未完全修成，想要修炼大衍剑阵，先要将天罡剑法修至圆满方可。”</p>
“这样啊，那还是先修炼天罡剑法好了，也不知难不难学。”</p>
云缺嘿嘿一笑，继续埋头于剑谱当中，看得认真而入神。</p>
李子怡心绪已乱，没心思再闭目养神，举目眺望远处的风景。</p>
她昨天本打算见一见云缺，恰巧遇到镇北王府来人，于是以感知偷听到李四带来的消息。</p>
得知二哥金丹大成，李子怡就知道大唐的江山迎来了一次巨大的变故。</p>
她不想二哥被压制在荒凉的大唐北域，独守一座巨鹿城，也不想大哥从皇位上跌落，成为阶下囚。</p>
然而她两位兄长的争斗，似乎从二十年前便被注定，无法更改。</p>
想起儿时与两位哥哥在皇宫里玩耍的画面，长公主一时间悲从心来。</p>
她空有一身惊人的修为，却护不住自己的亲人，解不开自己的家事。</p>
无情莫过帝王家。</p>
李子仪在心里喟然长叹。</p>
“你拿起的剑有多重多锋利，当它砸在你自己脚上的时候就会有多疼。”</p>
“你身上的妖气能助你在斗兽场连斩三大高手，也一定会有反噬你的时候。”</p>
“远超自身境界的外力，终究难以驾驭。”</p>
李子仪望向窗外，仿佛在诉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话题。</p>
“所以我在苦苦修炼，争取年底前冲进金丹境。”云缺抬起头，龇牙一笑。</p>
李子仪没在说什么。</p>
清冷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天边，眼底始终涌动着一缕极淡的忧愁。</p>
当出现情绪的那一刻，李子仪并不知晓，她宛若利刃般的气势出现了一丝破绽。</p>
这破绽，会致命。</p>
马车外逐渐喧嚣，嘈杂不已，最后马车停了下来。</p>
车外不知何时汇聚了大量的人群，有街上的百姓，也有街边的贩夫走卒。</p>
人很杂，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家的这架马车。</p>
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在人群中点指着马车高声喝道：“就是这驾车！我亲眼看见那云缺上去的！”</p>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嘈杂大起。</p>
“车上的是那镇北王的世子！堵住他，别让他逃了！”</p>
“天降神谕，世子云缺是祸国殃民的源头，抓他下来祭天！才能保我们大唐太平！”</p>
“若云有缺，天下不宁！若想天下安宁，必须除掉云缺！”</p>
“不除掉他，肯定会有灾劫降临！为了我们大唐，为了我们的家，大家一起动手捉住那云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