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乐将军！”</p>
乐陶又叮嘱几句，再目送白且消失，看他?消失在群星之中。</p>
做完这一切，她?方才伸了个懒腰。从进入观想之路开始，她?和?申屠侑就悄悄出了帝陵，四?下忙活着。</p>
谁能想到……这名为“观想之路”的古代遗迹里，竟然藏着这么多死灵？这件事相当反常。因为死灵大多被?怨恨裹挟，会相互争斗，吞噬对方以壮大自身。</p>
可此处的死灵，全都?有意无意伪装成书文，各不干涉地待在星空中。</p>
此处必然有什么力量，能够滋养它们。</p>
观想之路存在至少千年，那力量也就滋养了它们千年……究竟是何?等惊人的存在，才能做到？而陛下进入此处的目的，是否又是那样东西？</p>
那……乘月又知不知道陛下的意图？她?虽然没什么胆子问，可总觉得……陛下大概有很多事都?没告诉那位名义上的皇后。君心?难测嘛，皇帝总是不解释的。</p>
可什么都?不说，不会出问题吧？</p>
乐陶有点担忧。她?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她?换了个姿势，单手捏着鼻梁，很严肃地又想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p>
……算了。她?不是解决这种复杂人心?问题的料。</p>
要?是申屠在就好了。</p>
乐陶摇摇头，只能暗自希望一切顺利。</p>
好了，发呆的时间到此为止，还有很多有能耐的野生死灵等着她?去收。陛下虽然强悍，可要?成事，没有足够的臣子和?军队是不行?的。那个仇人积累了这么多年，必定很有本事了……她?乐陶生前威风堂堂，死后也不能拖后腿。</p>
乐陶最后伸了一个懒腰。</p>
她?有点累，不过这累也让她?愉快，因为只有活人才有觉得累的资格……现在她?虽然仍是死灵，可拥有活人的一点感受，是多么让人欣慰的事。</p>
“干活儿?干活儿?！”</p>
终于，她?也消失了。</p>
……</p>
观想之路外，深山宫殿上。</p>
道骨仙风的老院长注视着水镜边缘。忽然，他?微微一笑，抬起双手，轻轻抖了抖两捧云一般的大袖。</p>
“王夫子在看什么？”</p>
太子北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然而水镜上呈现出的，只有一片静静闪烁、旋转的星空。</p>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p>
但王夫子会注视什么都?没有的东西？北溟收回目光，问：“莫非王夫子又发现了新的死灵？”</p>
观想之路中的无数星光就是无数的书文，而在那看似绚烂的星光背后，究竟有多少是潜伏百千年的死灵？</p>
这样多的死灵啊，假如能够用在祭天大典中，说不定可以……</p>
太子沉静清澈的眼眸中思绪浮动，氤氲出淡淡的探究之意。</p>
“老夫说过，那不是死灵。”</p>
老院长慢吞吞地回答。</p>
“不是死灵，又是什么？总不能与?王夫子一般，是接受星祠供奉的鬼仙。”太子笑了笑。即便是嘲讽之言，他?也说得温和?平缓，仿佛天经地义。</p>
他?笑，白玉京的官员们就跟着笑。有的笑得僵硬，有的笑得圆滑，但那意思都?一样，是要?给这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撑一份气势。</p>
相比之下，明光书院的修士们就犹豫多了。他?们大多面有忧色，欲言又止。</p>
鬼仙，怎么可能呢？人死之后灵魂盘桓，是为死灵。若得星祠供奉而不灭，才能叫鬼仙。</p>
千年过去，如今世上只有一位众所皆知的鬼仙，便是这位明光书院的老院长，王道恒。</p>
白玉京的人们心?想，王夫子也有嘴硬、不敢承认的时候。可是再拖又能拖多久？</p>
北溟微微摇头，捻动佛珠，低眉道：“罢了。王夫子想拖延时间，我也不愿相逼。只等这些考生决出胜负、观想之路再度开启，便是擒拿死灵归案之时。”</p>
“届时，凡包庇死灵者，无论是谁，皆同罪。”</p>
老院长背过双手。</p>
他?微微扬起脸，任雪白的长眉、胡须被?渺渺水雾侵染，而只注视着水镜当中的无数身影。他?的目光掠过每一个考生，最后停留在了大家最为关?注的那一个身上。</p>
——云乘月。</p>
他?的目光停在那女修身上，又像停在她?影子里。他?注视了好一会儿?，皱纹纵横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笑容。这笑隐隐竟像有些欣慰。</p>
“太子说的是，也等不了多久，真相便会大白。”老人缓声说道，衣袂飘飘随风，恍若随时都?要?凭空而去，“须知，芸芸众生各自有命，却又时刻都?在为挣脱那天命而挣扎。”</p>
“挣扎才是修行?的本质。无论高低，无论贵贱，也无论旁人是否明白……或是否看见?。”</p>
太子微微皱眉。他?冥冥中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意思，却思索不出具体不好在哪里。末了，他?便归结为心?中默默一句：这故弄玄虚的老匹夫。</p>
他?心?中不快，便淡淡道：“王夫子不愧寿命久长，说的话旁人都?听不懂了。”</p>
听见?这话，王夫子沉默了一会儿?。</p>
“是啊……”</p>
他?轻轻捋了捋胡须，苍老的尾音中拖出无限感慨：“我在这世上，的确已经活得太久……活得太久太久了。记得太多不该记得的事，又忘了太多不该忘记的事。其实人哪里需要?活这么久，除非有什么事还需要?去做。”</p>
北溟忽生警惕。</p>
“做事？王夫子还想做什么？”</p>
老人只摇摇头。</p>
“谁知道。”他?的口吻却是很愉快的，像卸下了什么重负一般而长长吐出一口气，“说不定是再教?一回书罢？教?书育人这事，还真是很有意思，令人颇为怀念。”</p>
……不知所谓的老匹夫。</p>
北溟再次不悦，面上却只是垂眸微笑。</p>
他?转而注视水镜，也去看那侧颜清艳绝伦的女修。她?正再次离开一个幻境，这次她?仿佛受了伤，站在星光之路中却不急着走?，只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喘气半天，才勉强往口中塞了丹药调息。</p>
看着看着，太子那清澈也清淡的眼眸，再次变得温柔缱绻，也再度迷离起来。</p>
他?声音也软和?了，温柔似水。</p>
“结果究竟如何?，那便看一看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