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却依旧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他，又将临时身份翻来覆去地看，尤其盯着最后一个“户”字。</p>
“书文之影的官府印章？岁星网？注销？”云乘月继续发问，“这都是……”什么？</p>
张大人露出头疼之色，很干脆地说：“您回家再详细问罢！再说下去，车队就要出发了。”</p>
周围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到这时，有了官方的认可，那阵黑沉沉的怀疑才总算彻底散去。</p>
云乘月有点不好意思，也一笑：“好，多谢您。”</p>
驿站伙计也恢复了殷勤小心的态度，弯腰笑道：“小的给您引路，您这边请。”</p>
……</p>
云乘月出示临时身份文书，顺利地搭上了“穆家车行”的车队。</p>
据说这是一家传了五代人的车行，生意遍布西南三州，有口皆碑，很信得过。</p>
车队快要出发了，临时加个云乘月，他们也是客气带笑，没有丝毫不耐烦。</p>
车队负责人是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举止干练，眼睛明亮有神。</p>
见了云乘月以及她的临时身份文书，她眼里闪过惊艳和诧异，但什么都没说，只客客气气一伸手，叫人引云乘月去了中间的一辆车。</p>
给云乘月领路的也是个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说话却很妥帖。</p>
她笑眯眯地介绍：“云姑娘，车队的车厢都占满了，实在对不住。这一间是我们穆家自用的，装饰不如天字车厢华美，实用却一点不差。”</p>
云乘月望着这雕刻描金、绣花垂幔的华丽车厢，实在看不出有哪一点“不如”。</p>
她回头看了一眼前面的穆姑姑——就是车队负责人，只见到一个飒爽清瘦的背影。</p>
她扭过头，什么都没问，对小姑娘笑笑：“没什么对不住的，我很满意，谢谢你，也替我谢谢穆姑姑。”</p>
她一笑，小姑娘就一愣，面上微微红了。</p>
“嗯……嗯！您太客气了。”她细声细气地点点头，回身往车队前面走去。</p>
过了一会儿，风里隐隐送来小姑娘的低声尖叫：啊呜呜呜呜云姑娘太好看了她对我笑了啊啊啊啊啊……</p>
云乘月放下垂幔，摸了摸脸，有些纳闷：她有这么好看么？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p>
“薛无晦。”她戳了戳水滴挂坠。</p>
——[何事？]</p>
“我是不是特别好看？”云乘月将心中的困惑拿出来，与他分享，“好看到了让人失态的地步？”</p>
——[……并未。]</p>
他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但云乘月没有注意。</p>
她只是认真点头：“嗯，我也觉得。就是还不错的那种好看嘛。”</p>
她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就开始打量车舆内部。</p>
车里的空间不算很宽，但足够人舒舒服服的躺卧，车壁上都嵌了软垫，榻上的被褥、枕头也都干干净净，摸起来顺滑贴肤。</p>
角落放了一匣子点心、一壶清水、几样茶叶，还有一个并未燃烧的香炉，都供乘客自由取用。</p>
云乘月东戳戳、西看看，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挑了一盘点心，再抱一个软枕头在怀里，靠坐在榻上，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p>
身下的车舆略略一动，旋即往前方驶去。震感低得可以忽略不计。</p>
云乘月推开格栅窗，将手肘支在窗框上，探头往外看。</p>
正好，最前方的穆姑姑站在一匹墨蓝色的飞马上，身姿笔挺，十分显眼。</p>
她右手握着一条珊瑚红的柔韧长鞭，凌空用力一挥，鞭身立即在空气中击打出响亮的呼哨。</p>
“起——！”</p>
一枚鞭影汇成的“起”字爆发出去，带着整个车队往上飞去。车、马、人，全都离开地面，一直到大约二十米的高度才停下。</p>
穆姑姑再一挥鞭，车队便往前飞奔而去。</p>
窗边景色明朗，秋日清爽的风景缓慢流动，如矜持的河流。</p>
云乘月抱着软软的、回弹很好的枕头，望望穆姑姑的背影，又看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p>
“薛无晦，我们飞起来了！”她摸了摸翡翠吊坠，提醒他，“薛无晦，你看！”</p>
——[御空飞行罢了。]</p>
他回答得相当冷淡。</p>
云乘月戳一戳吊坠：“活都活了，就好好享受生活嘛。”</p>
——[无聊。]</p>
他虽然回答得很冷漠，但云乘月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分享自己的视野。</p>
当她望着下方五彩的树林、远处粼粼的河流、天空中掠过的飞鸟时，他也在凝望同样的景色，一言不发，没有一刻离开。</p>
然而，车队里悠闲愉快的氛围，没能持续太久。</p>
远远地，忽然响起一阵低沉密集的、打雷似的声音。顷刻之间，那声音就近了，与穆家车队只有咫尺之遥。</p>
乘客们纷纷探头去望，很多人还紧张起来。</p>
“糟了，那是强盗？”</p>
“不对，他们打了旗子！”</p>
云乘月也回首去看，一眼就看见了一支洪流般的黑色飞马队伍，还有一杆暗红色的大旗，上头一个气势雄浑的大字：聂！</p>
聂家？</p>
聂家的队伍已经追上穆家车队，形成逼抵之势，原本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p>
一匹毛色亮白、体格高大的骏马，自聂家队伍中飞起，四蹄一蹬，踏着云气就凌空而来。</p>
正好，穆家车队领头的穆姑姑也驾驭飞马、调转方向，沉着脸驰向聂家。</p>
两匹马一白一蓝，汇于穆家车队中间。</p>
恰恰好，就停在云乘月的车舆旁。</p>
她睁大眼睛看着，立即放下枕头，去旁边拿了一盘果干，再飞快坐好，屏息凝神等待开场。</p>
穆姑姑抢先喝道：“我穆家车队规规矩矩行路，聂家却无故冲道，敢问聂七爷，这是何意？！”</p>
聂七爷？</p>
云乘月立即去看白马上的青年。</p>
被称为聂七爷的青年，外貌大约二十七八，一袭暗红短袍、系玄色披风，长发高束，容貌英俊凌厉，眉眼中还压着一丝阴鸷狂傲之意。</p>
这位姓聂，是她的前未婚夫吗？云乘月努力回忆了一下，遗憾地发现，她只知道前未婚夫是聂家人，却不记得具体是谁。</p>
也许是她目光太炯炯，那位聂七爷并未及时回答穆姑姑，却忽然扭头看了过来。</p>
秋日明净的天空里，云乘月和他对上了目光。</p>
顷刻间，满面冰霜的聂七爷，微微睁大了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