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忍耐住了吸一口的冲动，保持住柔和的神情。她抬抬手，让“生”字书文悬浮在半空，距离他们远一些，而自己伸出双手，轻柔而坚定地捧住他的脸。</p>
在书文力量的笼罩下，墓主人根本无力反抗她。</p>
“你别怕，听着，我不杀你。”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无论是否你的本意，你之前救了我，又杀了我想杀的人，还教我灵文和书文。”</p>
“我承了你的情，那在还清之前，我就不会主动伤害你。”</p>
他仰着头，冰冷的表情说明他对此嗤之以鼻：“哦？那你现在在做什么？”</p>
“让你冷静下来，好谈合作条件。我话都没说完，你就一惊一乍的。”云乘月无奈地说，到底是轻轻吸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p>
她直视他的双眼，说：“听好了。首先，你要诚实地回答我，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是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去做，但如果我能认同你，我会帮你。”</p>
“第二，即便我答应帮你，你也不可以干涉我的自由。我有自己要做的事，不会全都围着你转。”</p>
“第三，我不主动伤害你，你也不能主动伤害我……”</p>
墓主人仰着头，听了一会儿，也忍耐了一会儿。</p>
终于，忍不住了。</p>
他咬着牙，也咬着被羞辱的怒火：“云乘月——你闹够了没有？”</p>
“闹？我没有闹。”云乘月认真维护自己的权益，“这些条件不过分的，毕竟你要光复天下，要做很多很难的事……”</p>
墓主人抬手摁住额头，才想起来自己的血液早已停止流动，自然不会再有类似青筋乱跳的表现。</p>
“你再看一看，你现在到底，”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对着哪一边说话？”</p>
“……啊？”</p>
云乘月迟钝地低下头。</p>
俊美阴森的墓主人，仍旧跪坐在地，目光不善。</p>
她再缓缓抬头。</p>
在她手中，枯发及地、皮肉干瘪的头颅，睁着两只凹陷的眼睛，狰狞又无神地“望”着她。</p>
云乘月再低头，再抬头。</p>
片刻后，她面不改色，将亡灵真正的头颅抱进怀里，猛地埋首吸了一大口。</p>
“我在对着你说话。”她严肃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顺便吃一点零食，而已。”</p>
墓主人：……</p>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云乘月到底有点不好意思，把脸藏在干尸脑袋后，目光躲闪。</p>
“那个，我这样做是不是，”她微红着脸，问，“是不是有点变态啊？”</p>
抱着干尸脑袋猛吸什么的……</p>
墓主人没有听过“变态”这个词，但此刻，他却福至心灵，一瞬间就领会了这个词语的奥秘。</p>
他冷冰冰地回答：“是的，你真的很变态。”</p>
旋即，他的身形猛然散开，化为无数轻烟，使劲抢回来自己的头颅，再马不停蹄地往上，一瞬就冲回了青铜悬棺里。</p>
云乘月抬起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其实……平时也不这么变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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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已经过去大半天了。</p>
墓主人生气了。</p>
他固执地躲在青铜悬棺里，不出现也不说话，宛如从不存在。</p>
云乘月很能理解这一点。</p>
就像流浪的公猫被带去做了必须做的小手术之后，总是会生气一会儿；如果“小铃铛”是流浪猫的尊严，那形象大概就是墓主人的尊严。</p>
他连灵魂状态都要维持一身庄重繁复的大礼服，肯定是很看重形象的人，所以才要尽力把本体隐藏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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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云乘月得到“生”字书文后，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极力隐藏的真相。</p>
他这么努力想维持“本来的面貌”，这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尊严问题吧……</p>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p>
云乘月站在地上，抬头望着青铜悬棺，诚恳又严肃地承诺：“以后除非你同意，我都不吸你的头了，行不行？”</p>
“——变态。”</p>
冷冷两个字砸下来，“哐当”砸碎在地。</p>
云乘月叹气。</p>
她本来以为，他应该不会生气很久，所以干脆去睡了一觉。结果睡醒之后，他还是在不高兴：不出现，也不说话，非要说话，就是“变态”两个字。</p>
她觉得自己好冤枉。她也不是故意那么禽兽的，实在是当时刚刚观想出书文，她的灵力没有完全恢复，才被他的头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啃一大口……</p>
“唉——”</p>
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要做什么，你才不生气？”</p>
上头又冷冷地砸下来一句话：“把你的身体给我。”</p>
云乘月一凛，下意识捂紧衣襟：“你好变态！”</p>
墓主人：……</p>
“朕，是，说——”</p>
从青铜悬棺里，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蹦了出来，冰雹似地砸下来。</p>
“——杀了你，将你的灵魂粉碎，身体给朕用！”</p>
云乘月为难片刻，双手托出了“生”字书文，优雅地微笑：“它好像不答应呢。”</p>
生机盎然的气息立即吹拂出去，将整个阴森森的地宫都照亮。它们不光向着四周弥漫，还欢快地向上飞起，尤其雀跃地飞向那具青铜悬棺——</p>
“云乘月——！”</p>
云乘月一秒钟收回了书文。</p>
“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生气伤肝。”她顿了顿，思索后觉得这句话不太对，于是修正，“容易伤头。”</p>
毕竟他只有头了，如果提肝，不是戳别人伤口吗？</p>
云乘月很满意自己的体贴和共情能力。</p>
然而墓主人躺在青铜悬棺里，眼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双手狠狠抓进青铜棺壁，留下深深指痕。</p>
“……滚！”</p>
一个字重重砸碎在地，之后再也没有声响。</p>
他好暴躁哦。</p>
云乘月站在地宫中，仰着头，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p>
记忆里，隐约曾有一次，她领回去了一只流浪猫。是长得很难看的白猫，身上左一块、右一块的黑斑，很瘦，眼睛亮得出奇，瘸了一只后腿，见人就炸毛，嚎叫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叫得撕心裂肺。</p>
带回家后，连续好几天她都不敢摘下防护手套。猫总是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但猫粮、水、猫砂，都在悄悄地消耗。</p>
过了很多天——几天？不记得了——后，突然，猫走了出来，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蹭了蹭她的小腿。</p>
从那以后，她真正有了一名小小的室友。</p>
猫后来……怎么样了？好像是安详地老死了。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四岁的大猫了。</p>
现在，云乘月站在幽冷的地宫里，望着沉默的青铜悬棺，忽然又想起了她的猫。</p>
一种温暖又感伤的怀念袭上心头。</p>
该怎么办？她想了想，又想了想。</p>
“那，”她轻声说，“我就先去做自己的事啦？”</p>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p>
“你别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