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音很轻四周很静,话语格外清晰,简国华缓缓睁开眼时,眼神十分迷茫空洞再而渐转清醒,微微侧首只觉得浑身发疼无力,窗外光亮正盛,这是白天。
他支撑着要起来,被母亲拦住:“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他被人重重撞开了身子撞开了小摊,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简国华一闭上眼都是自己的掌心指缝里不断流淌出他的血,那些血顺着手腕浸透了他的衣裳袖口,可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胸口发疼,眼前发黑,耳边一片声音混杂!
“文家少爷有人照顾着,你别担心。”母亲红了眼眶,不知道该有多么担心无助:“儿子,你先静静,静一静,别激动别…”
“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想知道一个结果,脑子里混乱发疼,心里念头只有这一句话。
他怎么样了。
母亲有些犹豫,还告诉了他:“抢救了一夜,听说…听说不大好,这会还昏迷不醒,文家人都在,听说是…”
听说是什么,是医生讲,他恐怕醒不过来了。
这一句,母亲不敢说。
可这一句母亲便是不说,这样的吞吞吐吐躲躲闪闪,又有什么可猜不着的。
简国华一把扯下手背上的滴针就要走,母亲拦了又拦,却是怎么都拦不住,医生交代了别在刺激他,安生休养才是,可这越拦着不让他去,却是见他面目发起红紫,呼吸急促,话都说不清一句。
只有含糊的呜咽:“我要去看他…”
母亲拦不住,只好让他去了。
他没有受伤,可情绪这般脆弱的时候,母亲不放心,只好陪着他带着他去。
简国华走得很急,腿脚却僵硬得抬不起来,走路一瘸一拐,他越是心急越是想去,眼眶红着,胸口起伏剧烈,气息混乱。
我要去看他。
走到病房门口,门是敞开的,外头站着两排八人的护卫打手利落装扮,领头的一个知道他,便没有拦着他。
他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景象足如灌铅。
文熙民的母亲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还有几个年轻男女看着像兄弟姐妹也是不忍相看别开脸去抹眼泪,德公伯守在床边更是泣泪不止。
他站着看了好久,里里外外都是人,每个人的脸色神情他都看过了,只是最想看的那一个,没看到。
母亲扶着他慢慢退了出来,走出长廊,坐在拐角的红漆木长椅上。
“儿子…”
“儿子?”
“儿子,别吓姆妈…”
母亲原本忍着的担心又涌了上来,见他发愣,自己发慌,一声一声儿子喊得叫人心疼。
他不说话,坐着发愣,内里努力平稳气息。
好一会儿,他冷静了,母亲也平静了,外头的阳光正暖,看样子是快中午了。
“姆妈…”他这一声沙哑含糊,但母亲听得明:“儿子,姆妈在这。”
“您回去吧。”他语气肯定,面容坚定至固执,半点不容反驳:“我没受伤,您别守着我了。”
母亲不放心,讲:“你跟母亲回家去,母亲给你炖汤喝。”
回家,回家,怎么不拖着他回家呢。
那是碗什么汤,非要赔上他半条性命。
简国华鼻尖一酸,别开脸去不经意间抚掉了眼泪,浓声讲:“你快回吧,我挺好的,我在这陪着看看他,晚些时候就回去。”
母亲劝了又软,念了又念,却是怎么都不见他松动半个字,最后想着大夫的嘱咐,虽然百般地不放心却也只能顺着他。
母亲交代了又交代,嘱咐了又嘱咐,三步回头,直至最后母亲身影当真走出了病楼,他这才起身有了举动。
简国华走回病房,步子还是又沉又重有些发寒,他换下身上的病服穿上常服,慢慢地走出病房,走下楼层,走出医院。
他拦了一辆黄包车,车停后,他随手捡了把一米三四的歪折小木棍,拄着这支木棍做拐杖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行,虽然慢但坚定。
最后最后,他停了下来,停在昨日今时,停在神明座下三千阶。
简国华扔了木棍拐杖,仰头高高望去。
曲膝时没有任何力量支撑,咚!重重地跪砸在石阶之上。
他面色苍白,但身形笔直端正,深沉了一口气:“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啪嘭!
再而两掌抚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没有起身,便是跪着,抬膝再上一阶。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他恳切重语,寥寥八字,诉尽万言。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他一阶一阶地跪上去,一声又一声的磕头语。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恕我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