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临近三月,越往南走,绿意越浓。 看着抽芽的树木,燕双鹰舒展了下筋骨。不远处的祠堂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梆子,却是本地大户人家给老爷子做寿,特意从省城请了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 村民们也没地方坐,便围在四周, 有骑墙头的,有的干脆上了树,看着戏台子上闪展腾挪好不热闹,时而便爆发出一阵喝彩来。 大黑马领着两头黑驴悠闲的吃着豆子,燕双鹰蹲在树底下,两个小姑娘则好热闹, 这会儿已经挤进了人群里。 过了半晌, 俩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走了回来。 “嗯?怎么不看热闹了?” 墨香苦恼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梆子听着实在别扭, 我还是喜欢听京剧。” 王敏彤则道:“其实也还好,左右都是武戏。”她没说的是,就是有些二流子一样的家伙总在她眼前乱转,还挤将过来,要占便宜。 对付这种人,王敏彤也没客气,一脚踩过去,这会儿那二流子还在抱着脚哀嚎呢。 王敏彤顿了顿,说道:“还是抓紧去城里吧。” 墨香补充道:“就是就是,大洋不多了,还得抓紧时间兑金子呢。” 一共就二十几块大洋,王敏彤锦衣玉食惯了,小丫鬟还贪嘴,于是渐渐就忘了精打细算,这十来日花钱如流水,转眼这钱就快花没了。 这还是燕双鹰与她们AA制的结果。 燕双鹰收了平板, 关了蓝牙耳机,说道:“这陈家老爷子梦魇缠身, 请了不少和尚道士。你既然是修行之人,不正好趁机赚上一笔?” 王敏彤苦恼道:“我倒是想,可既不会画符,也不会念咒,就算有术法又怎样?”顿了顿,“咦?你也是修行者,你怎地不去?” 燕双鹰理所应当的笑道:“我又不缺钱。” 一句话怼得王敏彤好半晌无语。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女子不可一日无财。尤其是出门在外。二十几块大洋,省着点用,在京城足够她自家一个月开销了。可这一出门,处处要钱,尤其是奉军四处设的卡口,过一次就要交一次人头税。 不但人要收钱,一匹马两头驴也要收钱。最夸张的是有些村子里的田税都收到了十年后。 俩小丫头惊诧不已,燕双鹰却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换了常先生主政, 分分钟将税收到百年之后。 “就是她!别让她跑啦!” 一声呼喊, 几个乡村古惑仔撸胳膊挽袖子便冲了上来。王敏彤懒得废话, 三拳两脚顿时将一帮二流子放倒在地, 惹得围观村民惊愕不已。 谁也没想到,瓷娃娃一样的女娃娃,出手竟然这般狠辣。 燕双鹰见势不对,赶忙解了缰绳,带着两个小姑娘离开了村子。这村子大半的人都姓陈,几个二流子跟村民沾亲带故,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引得一群村民围攻过来。 这年头在城里犯了事,找关系或者花钱,总有法子摆平;可要是在乡下惹了众怒,那就跟钱没什么关系了。 前清皇权不下乡,这民国也没好到哪里去。乡野之间做主的照旧是土豪、乡绅,碰到讲道理的也就罢了,碰到不讲道理的,那真就没道理可讲。 燕双鹰不想胡乱逞威风,在一群老百姓面前逞威风算什么能耐? 王敏彤起初还有些不解,闹不清楚燕双鹰为什么急匆匆的就走。直到丫鬟墨香解释了几句,这才后怕起来。 “小姐啊,官官相护、亲亲相隐,那些二流子被本乡本土的人打一顿没什么,可要是被外乡人欺负了,那些百姓真会群起攻之啊。” “这么严重?” “我小时候在庄子里,有县里的警察来庄子里抓贼,结果几个警察被上百号人打得屁滚尿流。” 王敏彤瘪了瘪嘴,想想被几百号人围着,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她生性良善,可不好对寻常百姓下死手。 这陈家村距离县城不过二十几里,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十来天从直隶到豫省,他们也算是神速了。只是燕双鹰依旧闹不清楚王敏彤到底打算去哪儿。 三人寻了一番,到底选了一家旅馆。俩小姑娘实在受不了虱子到处乱爬的客栈了。 交过房费,王敏彤看着几个银角子发愁,大洋没了,只能用首饰换。 她让墨香留在客房里,自己拿了两件首饰去城里转了转,货比三家,出手后得了七十多块大洋。 回到客栈里,墨香兴高采烈的一枚枚数过,看着跟财迷一样。 “别数了,踪迹七十三块大洋,我早就数过了。” “诶嘿嘿,这下又有钱了。”墨香想了想,说道:“小姐啊,要不要请燕大哥吃一顿好的?” “嗯?” 墨香不好意思道:“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没少麻烦燕大哥。我看还是请上一桌席面吧。” 倒的确如此。且不说借用的帐篷,单单是错过宿头从燕双鹰那里顺来的吃食,就要不少银钱。 “也好……那你去跟他言语一声,再去外面定一桌酒席。” “好哒。” 墨香痛快的应了一声,颠颠儿跑了出去。 王敏彤摇了摇头,心中多少猜到了墨香的心思。十三岁不小了,也该有些小心思了。 过了一会儿,墨香沮丧着脸回来,说道:“小姐啊,燕大哥说不用,他不用吃东西。” “辟谷吗?”王敏彤若有所思。 仔细想想,这一路上燕双鹰非但没有吃东西,连水都没喝过一口。起初她只当双方吃饭的时间不一样,现在想来,这分明就是在辟谷。 她只知道辟谷的概念,却从未听卫姜说过辟谷需要什么样的修为。但一眼窥破自己是修行之人,想来修为应该挺高吧? 王敏彤便道:“那便算了。燕双鹰估计是辟谷的高人……” “对了,小姐,燕大哥还问你,到底打算去哪儿。” “他要甩开咱们?” “那倒没有。”小丫鬟说:“我这心里也不托底。这首饰卖一样少一样,出门在外花销实在太大,莫不如找个地方先待上一阵。而且……只出不进,这钱早晚都有花完的一天。” 王敏彤有些苦恼。她向往的是茅庐草居、名山大川,而后餐风饮露、避世修行。哪里想到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翘家之后反倒要操心柴米油盐? 财侣法地,果然对于修行者来说,财才是第一位的。某一瞬间,王敏彤甚至动了打家劫舍的念头。 就好比陈家村里的大户,一看就不是良善人家,劫其富济己贫想来也不会良心不安。 她沉吟了下,说道:“再往南走走吧……我想寻一处能修行的地方。” “还往南?那什么地方能修行?” “起码要有阴煞吧。”王敏彤的需求很低,不求有灵机,只求有阴煞就够了。 王敏彤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南下,那九山顶的山洞多好。 转眼天色将暮,主仆两人从客房里出来,路过隔壁,见房门敞开,便不约而同朝里面张望。 床铺之上,燕双鹰靠坐着,这回手里倒是没举着平板,反倒稀奇的拿着一份报纸在摇头晃脑的观望。 看着燕双鹰不着四六的模样,王敏彤突然就心里有些憋气。十几天相处下来,关系不远不近。这个燕双鹰从不找她主动发起谈话,反倒是跟自己的丫鬟墨香相处的很愉快,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心思一动,干脆停了下来,冲墨香说道:“不想下去,你去买两份烩面,送到房里。” “哦。” 看着王敏彤咬牙进到燕双鹰房间里,墨香眨眨眼,跟着偷偷笑了笑,这才跑下去买吃食。 大活人进到房里,燕双鹰自然早就发现了,直到小姑娘停在自己身前,他才放下报纸:“来了?” “你在看什么?” “风云激荡、天地变色,可惜一些人还很天真,以为放下枪敌人就会放过他们。幼稚……” “哈?” “不能说,再说就四零四了。” 又是这样!每次诚心诚意想要攀谈两句,燕双鹰总会这样说上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墨香转述你的话了,听话里的意思,你不打算去武当了?” 燕双鹰惫懒道:“不是不去,是过后再去……我想先去一趟湘南瞧瞧。” “湘南?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见证社会的变革啊……啧,你年龄太小,不懂。” “我哪里小了?” 燕双鹰不自觉的目光下移,顿时将王敏彤气得脸面涨红:“流氓,你看哪里呢?” “额……你前襟脏了。” 低头,王敏彤还瞧见胸口上星星点点的污渍。 压下心中怒火,王敏彤道:“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她咬着嘴唇道:“你能不能……帮我寻一处阴煞汇聚之地?” 本以为燕双鹰会拿捏一番,不想,燕双鹰几乎没有停顿,当即应承道:“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王敏彤有些疑神疑鬼。 就听燕双鹰道:“此处通铁路,明日一起坐火车,我带你去。” 王敏彤沉默了下,说道:“多谢啦。” 燕双鹰重新拿起报纸,摆了摆手,懒得再说话。他就是一把剑,享受不到低级趣味,那就只能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了。 转过天来,卖了马匹与驴子,三人搭上了南下的火车,照例依旧是AA制。 过了黄河再过长江,十来天的光景,进入湘南地界,此处早已是春暖花开。 长这么大,俩小姑娘从没走出过直隶,这一路算是开了眼界。这一日一早先在浏阳城里参观了鞭炮铺子,下午便钻进了山里。 兜兜转转,三人停在了一处山坳里。 燕双鹰指着前方说道:“依山傍水,风景如画,最重要的是阴煞汇聚。可惜就是道路不同……好地方啊。” 哪儿来的阴煞? 王敏彤有些不信,她加快脚步进到山坳里,这才感受到浓郁的阴煞之气。墨香只是普通人,在后面追了半晌,这才气喘吁吁的追上,而后道:“小……小姐啊,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王敏彤却兴奋不已,点头道:“是啊,以后就在这儿了。” “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既没房子,又没粮食,这可怎么活啊?” 这时候,燕双鹰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四下看了看,便在半山腰找了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这回也懒得掩饰了,径直丢下两具帐篷,又丢下厨具与一些米面粮油与副食品,说道:“吃的、住的都有,前面有条小溪,能取水。要是不想住帐篷,那就自己动手,那么多竹子呢,可以自己弄个竹屋。” 墨香撒娇道:“燕大哥,我们又不会盖房子,要不你……” “墨香!不许无理取闹。” 燕双鹰笑了笑:“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啦,我先走,过一阵再来看你们。” “你要去哪儿啊?”墨香急切的问道。一旁的王敏彤虽然没说话,可眼睛里满是问询。 “不远,就此前路过的箭竹湾。” “就是个大一点的村子,有什么可看的。” “你们看的是风景,我看的是人。走啦!” 摆摆手,燕双鹰慢悠悠,却又如履平地的翻过了山脊。他的确没忽悠两个小姑娘,这里的确有他想要看的东西。 走了一阵,箭竹湾近在眼前,燕双鹰却突然停下脚步。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断网的客户端突然连上了服务器一样,彼此交换了一波信息,而后燕双鹰有些错愕。 “好家伙,应龙都给宰了?本体这修为厉害了……原来那些云篆还能这么用。” 他心念一动,翻手便有一块巴掌大的鳞甲出现在手掌上。那鳞甲泛着黑色光泽,因着内里镌刻了云篆法阵,这才大小、轻重都如意变化。 鳞甲抛起,顿时恢复原本大小,竖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闷响。他过去敲击一番,顿时发出非金非玉的回想。 略略沉思,出手如电,右手狠狠的插向鳞甲。 呛~ 右手与鳞甲摩擦出一阵火花,燕双鹰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这具身体可是一把剑啊,全力一击竟然只划伤了表面,这鳞甲可够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