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是造物者赐给世间众生最为美好的本能,最为强大的驱动力之一。
这种最原始的渴望远远胜过了求长生的欲望激发出的潜力。
奉月比之黑背和灰尘它们,对于求长生的渴望并不怎么浓厚,但奇怪的是,它却似乎更加怕死,尤其是怕独自落在后面孤独等死,所以那道笔直朝着承天梧桐顶端奔跑的金光,最后竟然奇迹般的紧紧追随在了逆光飞行而上的三道残影之后,穿出了凡界!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天穹上挥洒下来的阳光达到了一年四季里最为滚烫的时节,这意味着,这年的夏末已经到来了。
踏着夏天的尾巴,四只灵蝉进入了凡界和神域之间最为凶险的一段夹缝时空——天!
这里积聚了凡界一切蒸腾而上的戾气和神域沉堕而下的所有浊气,天地初开时便已这样,不知已积累了多少年月,空间为之堵塞,时间为之曲折,整片时空一片混沌朦胧,其中的凶险煎熬胜过了传说中阎罗地府的炼狱和太阳上神阳殿里的炉火。
世间一切恢弘故事的开始似乎都伴随着伟大奇迹的发生。
奉月金蝉以疯狂奔跑的速度能紧紧跟随上黑背等同伴本已是不小的奇迹,但这个轮回,这个夏天,最伟大的奇迹却莫过于那三道翱翔的流光,沿着承天梧桐的躯干竟然直飞出了这片多少万年来从未有任何一只灵蝉穿越过的神凡夹缝地带!恶魔也为之胆颤的数十丈高的混沌时空!
黑、灰、青三道流光穿出那层仿佛薄膜般的夹缝边缘,犹若破茧而出的春蚕获得了新的生命。
奇迹总是有代价的。
黑背,灰尘和青水吸取梧桐灵液十七年苦修得来的一切神力都已消耗殆尽,周身原本流光溢彩的色泽早已不复之前,而是变得晦暗若痂。
承天梧桐之顶的神域在天际。
这里是浩渺神域的最下沿,犹如人间的荒漠般荒凉偏远,但这里的一切都仿若透明,举目可视数万里,下界绝大多数事物皆如眼前镜子般清晰呈现于眼前,仰头便是星海,星辰日月悬浮海内。
这里再没有日月轮替,昼夜区分,甚至时而隐约可见那些远古诞生的神祗和那些来自须弥山的光头佛陀出没于上界顶端,参禅悟道,议论天地。
天际飘过一道霞光,化作清辉,洒向了人界。
黑背和灰尘、青水停在梧桐之巅下三丈处,一同回头齐齐注视着分离神域最边缘的那层薄膜,感受到了那道洒向人界的清辉中的一丝寒意。
青水忍不住打个寒噤,道:“凡界的秋天来了。”
这里已是神域,它并不冷,只不过是心有余悸,想着自己若是再慢了半分,还停留在那片夹缝时空的话,当这道清辉洒满它全身时,此刻便已是它的死期了。
接着是叹息和沉默。
黑背最后开口打破沉默:“奉月死了。”
语气清冷,听不出惋惜的意味。
灰尘道:“呵,那个家伙,差点害死我们。”语气里有不满,但多少能听出一丝留恋。
毕竟已经相识多年,感情这种东西,从来不分载体的种类,只要你是活物。
接着它们的背后出现了第四道陌生的声音。
“你们不是没死么?”
三只灵蝉十七年来初次感受到被惊吓这种情绪支配的恐惧,闻声吓得一齐抖了抖,三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回头往承天梧桐之顶望去,一个屁股和一只脑袋正对着自己。
那个脑袋是个异类,屁股倒是个同类。
脑袋是个蚊子,屁股是奉月的屁股!
奉月贪食梧桐灵液,从前在西峰寒壤中时,时常背对着其他三只灵蝉抱着树根狂啃,所以即使眼前这个灵蝉的屁股在历经过神凡夹缝时空后失去了原本应有的金色光泽,它们也依然能一眼辨认出来。
蚊子趴在奉月的背上,回头看着黑背、灰尘和青水,眨巴着眼睛说。
黑背很诧异,奉月没能成功脱壳,背着一个重重的壳,是怎么超过自己的?这个诧异远远超过了对于奉月背上的蚊子从何而来的好奇思考。
蚊子看出了三只灵蝉心里的疑问,对方还没开口问,便感慨着道:“它是靠跑超过你们的……”
…………
气氛一度尴尬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