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王都,雷猑将军府。
雷猑是独自领军一镇的边塞镇守将军,归酌亲王节制。他被兵武部以述职的名义紧急召回。
雷猑回都之后,即刻差人将书印令函送交兵武部复命,同时将名刺和若干礼物着人送至酌亲王府,他本人回府暂休,等候兵武部召见。
得知雷猑回都之后,故交同僚部下登门拜访络绎不绝。雷猑应酬完毕,换了常服,此刻正在仆役和若干亲族的拥簇下,在后府摆上美酒珍肴大快朵颐。
此时,中枢八部和酌亲王忙着商议新制,分身乏术,而八部的检校大臣联合审理利维的案子,无暇他顾。雷猑确知后,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放松了!”
“还是王都好。”面对堂下悦耳的丝竹声以及舞伎曼妙的舞姿,雷猑恍若不觉,饥不择食般将美食往嘴里塞,丝毫不顾及形象,“边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真特么呆够了。”
“就是啊,大人,你也该回来享几年清福了,家小都盼着你回来呢。何不递个折子上去,请求调任兵部。像大人这般,知兵事,又有实领一镇,驻守苦寒之地,论功绩、资历,在兵部任个主事出彩绰绰有余。”仆从不失时机的拍马道。
“不是我恋栈兵权,边塞换了其他人,还真玩不转。”说着,雷猑灌了一口果酒。
“正是将军的披胆沥胆,才换得我等的风光霁月;惟有将军的甘守清苦,才换来我等食玉饮桂。某不才,给将军见礼了。”堂外阶下传来清朗的声音,一名中年武师显出身形,信步走了进来。
“哎呀呀,戛尔大武师。快请!快请!”见是戛尔,雷猑连忙上前,迅速正了正衣冠,亲切的拉着他的手邀他上座。
雷猑吩咐道:“来人,马上撤换宴席,我与戛尔大武师畅饮几杯。”
“是某叨扰将军了,不必客气。”戛尔谦逊回应道。
戛尔是酌亲王的高级幕僚,行走代表酌亲王意志,将军府上下不敢怠慢。虽说他可自由出入将军府,但他不经通传直接进来,绝不是等闲无事。
雷猑明白,酌亲王抽不开身接见自己,戛尔定是提前得到酌亲王授意,才在自己递了名刺之后登门造访。他也不撤换酒宴,急忙摒退乐师歌伎仆从闲杂人等,只留几名将军府核心人员陪同说话。
“边塞那边情况可好?”待双方落座,戛尔跳过寒喧直接问道。
“劳亲王挂念了,边塞靖平,尤其是互市顺利。”雷猑含混的说道。
谈对边塞形势的掌握,朝中主要通过邸报、奏章和斥候体系。而邸报和奏章往往只谈枝干,不谈细节,尤其是边塞镇将私下的态度和观点,只凭邸报和奏章是看不到的。
按常理讲,雷猑应在去兵武部之前拜访酌亲王,将边塞防务事无巨细汇报一番,确定了口径再向兵武部述职。这不单单是一纸信函说不清楚、说不透彻的问题了,而是态度和亲疏的问题。
戛尔登门,隐隐有酌亲王对雷猑的亲近、进一步拉拢之意。因此,雷猑几句泛泛之言,显然是不会让戛尔达到预期目的。
对边塞异族的态度,尤其是对狄硷族和乌炙族,王朝中枢的态度分两派——鹰派和鸽派。鹰派则一直主张分化狄硷和乌炙两族,并极力打压两族生存空间。不为其他,一族擅长驯养鳞角马,一族擅长冶炼锻造,一旦融合将是极为难缠的对手。鸽派主张安抚两族,并多处设置互市,双方紧俏物资有条件的放开贸易,缓解双方紧张关系。
尽管鹰派和鸽派对狄、乌两族观点、态度、手段各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狄、乌两族的警惕和戒备。两千年前,两族实为一族。因为内部纷争以及发展方向殊异,再加上外在因素干涉,分裂成两部,直至演化为两族。
王朝西北侧,还有一支异常剽悍的仝狨族。若干年前该族完成了内部整合后,便气势汹汹地对外扩张,对王朝造成了不少骚扰。
鹰派坚持打压政策,是担忧狄、乌两族再次融合。也许狄、乌两族各自存在,才利于王朝对他们的压制。鸽派对狄、乌两族态度比较缓和,无非是将其(所在的区域)充当仝狨族缓冲区以及对仝狨族的牵制力量。
总之这两派观点各有道理,多年来一直争吵不休,难有定论。对狄、乌两族,呈现了既拉又打的一种微妙状态。
雷猑了解酌亲王的特点。在一件事情不太明朗之时,从不轻易表态、站队。对于两边,酌亲王既不明确支持,也不明显反对。但是有一点,一旦酌亲王表态,则说明他取得了十足把握,这时候万一出言反对,那就不是被调离边塞那么简单了。
而在没有准确把握朝中动态、尤其是吃不准酌亲王态度之前,雷猑觉得自己怎么表达观点都是不妥当的。这样一来,他能采取的举措就乏善可陈,维持现状成了惟一选择。
无过即是功啊。
当戛尔问到狄硷疑案的时候,雷猑连称自己愚钝,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雷猑其实并不太蠢。几千年来,狄、乌两族的事务当中一直都有王朝势力的身影。对于进入狄、乌两族活动范围的王朝中人,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过问也不干涉。况且,能在边军监视下屠灭几乎两村之人,这样狠辣的手段,雷猑本能地认为还是少沾惹为妙。
当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于是乎,与案子有关的人换了几批,他们接触到的全是一些零散的信息,只有雷猑凭借这些信息勉强拼凑出大概的全貎。但他谁也不敢声张,并反复吩咐接触案子的人三缄其口。
有时候,装傻才能活的更久。
戛尔也不急躁,陪雷猑东拉西扯的过程中,隐约地暗示了此案或许与禁卫军有关系。
戛尔离开良久,雷猑在默默品咂他说过的话,戛尔竟然在东一言、西一语当中,以极其隐晦的暗示,把矛头指向禁卫军从属营。
雷猑心中悚然一惊,这次召他回都述职,难道实际上是将他当成对付从属营的棋子?戛尔这次谈话口风,与平素传达酌亲王指示的风格有异,难道戛尔话语暗中夹带了私货?究竟是谁让戛尔渗透这些意思?
雷猑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的过去的。
送走了戛尔,雷猑只留下一名族中核心子弟谈话,把最近王都的事理了一理。他发现,朝中各方大佬要针对的是利维。而利维的背后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君王。
勋贵世阀与君王的较量?
雷猑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被拉进一个更深的旋涡。
“这特么的让我怎么选!”雷猑不由得暗中吐槽。
虽然没有明言,但戛尔却暗中给雷猑一个二择选项。戛尔(抑或他人)下次找他之前这段时间,就是考虑期。这个时间,或短、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