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炎炎,荷花节到临,一大早傅姆领着宫女为宝鸾盥洗梳妆。明窗花木扶疏,常青矮树绿叶葱郁,露珠闪着曦光,晶莹剔透。宝鸾往窗下看了看,没有红线拢着的布囊,微微嘟嘴,转过头继续端坐镜前。
嵌翡翠紫檀木的妆台上摆着一排红色镶铜角的螺钿盒子,盒子里珠钗宝簪,步摇花钿,皆是新式子。傅姆捧一讨好宝鸾:“永国公送来的,从来没有差的,瞧这式多精致,比宫制的手艺更灵巧。”
宝鸾眨眨:“今天不要别的,全用他送的?”
傅姆立刻将首饰盒子收,劝诫的口吻道:“平时戴戴也就罢了,今日有命妇,殿下还是依制打扮吧。”命宫人梳高髻,饰以花钗九树。
用过早膳,大轿抬进来,宝鸾稍等了会,宫人回报:“大公主谢过殿下,说她还是不去了,又说芙蕖清香,夏暑灼人,殿下赏莲,莫要日头下久站。”
李青娘长年累月不苑门,闪了荷花会也是意料之,为好意宝鸾让人多问一声,见她不来,吩咐贴身宫女:“今早御膳房呈的新鲜果子,送一份过去,替我谢过阿姊关心。”说过就要上轿。
傅姆让宝鸾再等等,道:“公主还没动身,让了她再走不迟。”公主虽对宝鸾和缓了些,但要是大轿撞到一,公主定不依。
宝鸾噗嗤一声笑来:“姆姆放心,她不去。”
傅姆奇怪,公主禁足已解,她不淌这趟热闹?
“娘娘让教书师傅别的书不必教,只讲孝经列女传,再就是重新教《女诫》《女则》,姐姐么时候能够倒背如流,么时候来。”宝鸾半是同情,半是好笑。
凡能通晓诗文的女郎,这些书必是看过的,学成么不管,至少要能熟读,开蒙之初读这些,迷迷茫茫囫囵吞枣,也就不觉得枯燥,李云霄最是不喜拘束,又处爱玩爱闹的年纪,天天学这些,还不如挨一顿狠板子来得痛快。
李云霄才学一天,受苦不迭,当面问皇:“小时候能背的,又让我记这些,我背不了,母自己背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不是好话。皇回了李云霄一记巴掌。
李云霄当众得一顿责骂,蜗居之地再次缩小,墙梯不能爬,门不能,信提醒宝鸾:“……能背否?滚瓜烂熟否?对答不如流,小心吃巴掌。”
想到信,宝鸾又笑一声,低声道:“昨天姆姆不,姐让宫人传信,问她是不是我的好姐姐,若是,便替她将水里荷花全拔了,让她看荷叶田田,泥芙藕。”
“这……”傅姆无言。公主实任性,自己赏不了,也不让别人赏。以前防着公主捉弄三公主,如今她两好了,倒要防着公主教三公主淘。
傅姆扶宝鸾入轿:“殿下可不能听她的。”
“我听一半。”宝鸾神调皮,抿嘴笑道:“花不能不拔,待我回来,选几朵开得最好的,配上一对和田玉玉瓶给她送去。”
“殿下想得全,女眷赏莲,公主也赏莲,皆大欢喜矣。”傅姆一颗心放回去,小声道:“我想多陪殿下几年。”
宝鸾收笑容,抚抚傅姆手背,以示慰藉。
宫里又换下不少人,各处宫殿巡逻更为频繁。红墙碧瓦,十里宫道,无论是当值的侍卫,还是行走的内侍宫女,皆面容肃穆时刻警醒,檐上划过的鸟翅声,甚至比永安宫石花砖上行过的脚步声更清晰可闻。
宝鸾早就命自己身边伺候的人不得与别处走动,除她自己,拾翠殿的宫人无事不能金铜粉门。
“姐姐的傅姆和宫人,伺候不当才被责罚宫,姆姆不会。”宝鸾再次抚慰。
今年的荷花节,和往年一,京兆尹带人各处巡过,早早设了黄帷围来,通往地方的道路,只准有名姓的人家入马车轿子。
武威郡公家的女眷和江南郡公家的女眷今年也,她新进上京不久,入宫拜见过,尚未来得及参加宫宴,只同长安城几处有往来的人家吃过宴。
两家当地皆是统领一方的高门,入皆豪奢,第一次参加盛大的荷花会,由着对长安繁华的见识和对皇都的敬畏,不得不紧张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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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行来,马车之端坐,单薄却严实的绡帘遮住街上热闹,只闻声音,亦能辩面车水马龙却又井井有条,行进往前,吆喝声渐小,至完全无人声,只有马蹄和车轮的声音时,便知是到地方了。
下车一看,入目皆是翠玉明铛,香风鬓影,两家女眷忍不住叹一声:好风采。
水天一线的芙蕖,碧油油的是荷叶,大片大片浓密似翡翠,随风轻摇的粉娇瓣蕊团团簇簇,株株怒放。比花更娇的,是轩亭草地上盛装的仕女。
两家皆是军功封爵,一封再封,无再往前封时,封到女眷身上。武威郡公的女儿和江南郡公的女儿皆封了县君,先皇的曾孙女才能封县君,远一点的宗亲没有这荣封,齐家圣眷浓浓,也没有女眷受封县君郡君。他两家不是皇亲,家女儿反倒得了诏封,军功雄厚,可见一斑。
武威郡公家是小公子和女郎都,小公子承父萌,人称小将军,一就荣封游击将军的虚职。元小将军尚未成人,十几岁的少年,意风发,正和妹妹惠敏县君一处水榭上说话:“你看见她,不要往我面前引,我同武安侯家的小公子约好一喝酒,要是不怕哥哥被人笑话,尽管来寻,下次你再想门逛街,哼哼。”
江南郡公家的女儿明婉县君豆蔻年华,江南郡公有意与武威郡公联姻,私下商议过,此事只两家少数人知晓,人一概不知。
惠敏县君十岁,还是半大孩子,下意识扮鬼脸冲哥哥威胁道:“你不带我门,我天天请她到家里来,等回了西北,我还要请她来做客长住。”
元小将军抬巴掌晃了晃,似笑非笑:“哥哥天天揍你。”
惠敏县君朝另一边坐,选择用愤的背影面对哥哥虚晃的巴掌。受迫之余,尚有余力保持西北世家的傲骨,全是为了不被长安城的仕女小瞧,连都格隐忍。来的世家女,最怕被人视作不知礼数的乡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