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大人,我道金安府是如何繁华,竟能让您这般流连忘返,又道北狄国主赐下的宅邸有多么气派,能与陛下送与的庄府比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庄明运只是低着头,恭敬道:“金安确实比不得玉京,我在这里的宅邸自然也差玉京的庄府远甚。”
竟然半句话也不曾反驳。
原本已然准备好骂战的黄祁河只觉一拳打在了空处,瞬间便觉得有些意兴萧索,随即只是冷哼了一声,大踏步走入面前的府邸。
等两人落座,黄祁河也不废话,遣人将庄明运妻子与独子的首级盒放在了其人面前,言道:“右相大人,看你干的好事!”
庄明运只是沉默打开两个盒子,定定看了几眼,随后将盒子合上,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连几滴眼泪都舍不得挤了?”黄祁河此时仍不忘冷笑着作出此等诛心之语。
“黄大人有所不知,我此番离魏,为求隐秘……真实目的不曾与任何人说起。”但见庄明运面无表情道:“若有消息提前走漏,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但我归狄后,也不是没有为将妻儿接来金安府做过一些事情的。”
“只是现如今首级在此,终究是人力有时穷尽,须怨不得人。”
“怨不得人?你可知有多少人被你牵连,惨遭灭门?又知有多少你的门生故旧被流放或下诏狱?”黄祁河突地怒发冲冠,以手中节杖指庄明运面门,怒喝道:“庄明运!此诸般血债,皆要算在你一人头上!”
只是庄明运此时面色却冷了下来,淡声道:
“黄大人!六年前魏舒登基,太学街口杖杀士子,亦有不知多少人被牵连其中,此事正是在下一手操办!我且问你,这一批人的血债,是不是也要算在那些于太学门口静坐的士子头上?”
黄祁河先是微微一窒,旋即勃然大怒:“卖国之贼,安敢与我大魏风骨相提并论?”
庄明运讥诮道:“不知是何人断我大魏风骨?”
黄祁河自然不能、也不敢回答庄明运的问题,于是也只得气急道:“庄明运!你堂堂大魏宰执,通敌叛国,难道不怕遗臭万年吗?”
岂知庄明运此时却忽然问道:“黄大人,不知前朝国祚几何?”
黄祁河一怔,他当然知道庄明运所言“前朝”便是周朝,魏太祖便是自周朝的废墟中立起大魏皇旗,于是下意识便说道:“周朝国祚七百三十一年。”
“那周朝之前的虞朝呢?”
“虞朝三百四十四年而亡。”
此时庄明运又道:“黄大人,那你觉得魏朝又能存续多少年?”
黄祁河冷哼道:“我大魏正是春秋鼎盛之时!”
庄明运却笑了:“哪一朝哪一代没有春秋鼎盛之时?不过我观大魏国运昌隆,当能延续国祚千年!”
黄祁河一时间却不知庄明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自然巴不得大魏千秋万载,可希望归希望,理智告诉他这也并不现实,便是存续千年?几个王朝能有此等运道?庄明运这不算夸奖吗?
“庄明运,你什么意思!”
庄明运叹息道:“黄大人,大魏再如何,不过千年寿数,我庄明运通敌叛国,至多被魏朝的百姓指着脊梁骨骂上千年而已。”
“可若是我当真与那魏舒做一辈子君臣,那么两千年、三千年、直至万年之后……甚至待到天地崩灭、万物俱毁的时候,世间众人对我庄明运的唾骂恐怕也不肯止休吧?”
“千年万古,孰轻孰重,黄大人可分得清?”
庄明运于黄祁河目瞪口呆间陡然起身,咬牙切齿道:
“宁为卖国贼,不愿作虎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