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太学乃是魏朝最高学府,能够进入其中修习学问的可谓俱是国朝未来股肱,而领头被烹死的那几位士子更是人中龙凤,未来进入国朝的政事堂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更不要说他们本来就已然是朝中重臣的得意门生了——很多三朝老臣是将这些衣钵弟子当亲儿子养的!
可便是如此,魏舒一句话,杀了就是杀了!
可问题是,此事魏舒还没有知会任何人!
满朝公卿还满以为此次陛下将这些太学生关在太学,而非下狱——这是在维护读书人的体面,其中一应吃穿用度应该都是不曾短缺的。
相比于陛下登基时的当街杖杀士子,那是体面太多,也收敛太多了。
以至于即便这群太学生被活生生饿死在了太学中,除了魏舒本人直接统辖的禁军亲卫,竟无人知!
等到魏朝国相庄明运知道了这个消息,火急火燎赶往太学,只见得一地已然瘦得皮包骨头的士子尸体,以及几盘已然腐臭多日的烂肉!
据说当年庄明运看到了此等惨象,昔日这位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大魏“奸相”竟一屁股跌坐在了充当牢房的学堂门槛前,嘴唇嗡动良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后来事情的走向……其实在钟鸣这个旁观者看来是有些乏善可陈的。
因为朝中诸卿既没有因为自己的门生弟子被以这样近乎羞辱的方式逼死而有所表示,民间对于议和的闲言碎语也因为魏舒这一次灭绝人性的酷烈手段的而得以偃旗息鼓。
整个大魏好似集体失忆了一般,即使魏舒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愿意提起他的一句不是。
又或许是真的不敢了。
议和的各项事宜开始平稳地推动着,原本下狱的闹事百姓也开始有条不紊地依次定罪;大魏朝堂则是一片歌舞升平,早会朝议时的诸位大臣仍是不咸不淡地拉着各种家常,只是好像少了些人,不知是到了哪里去……总之大魏表面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又或许是改变了一些东西,只是常人身处其间,还未能感受到什么。
最终议和的人选敲定,居然是魏朝宰执庄明运亲自出使北狄。
一般而言,像是宣战或议和这样的外交事宜是不可能让一朝宰执、文官之首亲力亲为的,但此次出使狄国却是庄明运自己的强烈要求。
出于对庄明运本人、以及他本身辩才的绝对信任,魏舒应允了此事,并且在庄明运临行前还不忘握着他的手,好生叮嘱了一番,希望他能够不辱使命,并且偷偷向他言道,大魏的底线是可以割让天荡山以北的四郡之地!
庄明运只是默默向为他送行的魏舒一揖到底,随后便转头离开。
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同年的一个月后,北狄一方遣使入玉京城,向魏帝魏舒明言,大魏宰执庄明运,已然归顺大狄!现今官居右相之位!
自大魏建国以来、甚至是此方天地有史可考以来,一朝宰执临敌投诚,还是在议和的时候投诚,简直闻所未闻!
况且相比于两国国力而言,虽然北狄新胜,但毕竟底蕴不足,人口劣势太大,战争潜力远远不如魏国。
于文明本身而言,大魏承周朝遗泽,可以算得上此方天地的文化中心,是礼仪之邦,而北狄却是实实在在的蛮夷。
于官职而言,魏朝宰相只一人担之,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北狄却分设左右两相,且北狄是以左为尊,右相的官职还屈居左相之下。
于两朝皇帝本身的信任而言,魏舒虽然为人喜好猜忌,但对于在微末之时便不离不弃的庄明运却可谓极其信任,几乎是集万千荣宠于此人一身;而到了北狄,庄明运一个魏人,又是判臣,难道就真的能够得到那位草原雄主完颜英合的另眼相待吗?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似乎庄明运都没有任何判出魏朝的理由。
以至于魏舒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怒斥那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北狄使臣,言道庄卿必不负朕!
直到现在,魏舒还认为庄明运只是被北狄单方面扣押,且以此来离间他们这份沉甸甸的君臣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