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仰面平躺在一片温暖泉水中,年轻柔韧的肢体尽量放松,就这么静静漂浮着。
他实在太累了,在狂涛巨浪中挣扎了近一个时辰,精疲力尽。他自小心黑手狠,面对强敌从无惧怕,但当天地间巨大的力量袭来,他发现自己也能为力。
在激荡的温泉中再多颠簸一会儿,他定要昏死过去了。幸好,水流将他们冲到这里,一处平静宽阔石涧内。
慕清晏捏紧自己右手,掌中是一只柔软无力小手,两人手掌用衣带紧紧缠住。
蔡昭就漂浮在他身畔,人还在昏迷,他必须一致注意将她口鼻露出睡眠。在之前颠簸激浪中他只能牢牢抱住她,直到这里他才敢将她放开漂浮。虽然两人用衣带紧紧绑缚在一起,但每隔片刻他都要上一眼。
当边无际温泉水呼啸奔袭而来,两人一起握住插入冰壁艳阳刀来稳住身子,然而水流冲劲太大,蔡昭很快意识到艳阳刀不能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于是想也不想放开双手,由着激流将自己冲走。
慕清晏明白她意思。
上雪山,寻雪鳞龙兽,救千雪深,这一路上他都是为了她才走到这个地步,女孩虽未言语,但心中定是歉疚非常。
但想是一事,做是另一事,求生是人本能,在凶猛咆哮的激流旋涡中,说放手就放手,慕清晏也不知该对女孩说什么了。
几乎就在蔡昭放开那一刻,他手比思绪更快抓住了她,没头没脑巨大水流冲击过来,两人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小舟,一忽儿被冲到这儿,一忽儿被冲到那儿,更有许多巨大冰块石砾被水流裹挟着撞击而来。
慕清晏腾出一手尽量将迎面撞来的冰块拍,然而身上还是挨了许多下重击,细碎剐蹭更是不知多少。激流铺天盖地,休止,慕清晏数次支持不住时都想放开手,可终究舍不得怀中那团小小娇软。
迷迷糊糊中,他想,昭昭这样心地干净磊落明亮姑娘死在一处,也不算冤枉。
温泉始退潮了,慕清晏看着自己与蔡昭漂浮的身躯缓缓降低,旁边露出被泉水冲刷的十分圆润的石壁。这处池子应该不深,因为两人的身体很快贴到了池底,周围只余几汪浅浅清泉。
此处不知何地,不但泉水温热,连周遭岩石都暖暖。
慕清晏将蔡昭抱到一块平坦石台上躺好后,将绑在肩头沉重包裹解,四只白毛濡湿蓝眼小兽立刻探出圆乎乎脑门,好奇左顾右盼。
慕清晏本以为它们逃不过这场劫难,没想到白毛犼的生命力比他想象要强,不但乖乖躲藏在毛皮包袱中,有几次还在伸出小小的四爪出来划水。
四头小兽发出呜呜细叫,慕清晏知道它们是饿了,当下从腰间皮囊掏出油纸包,打一发现干粮早成糊糊了。他摇摇头,将油纸摊放在石台上,四头小兽立刻摇头摆尾的滚过来,吭哧吭哧舔起干粮糊糊来。
他摸摸它们的脑门,“没爹没娘东西,是该活的糙些。”
安置好一人四兽,慕清晏才始打理自己。
以石洼中的清水为镜,他解开浓密长发,拧干,将滴水外袍脱下,敞中衣长袍内是平坦结实白皙胸膛,肌肉结实两肩两臂均有十几血痕。
水镜中的青年眉眼清冽,鼻高唇薄,俊美中透着股冷漠,一血痕从白皙左额贯至眉心,平白添了几分凛冽之。
落入这等境地,应该先做什么——自然是脱下湿淋淋衣裳,生火烤衣,避免伤上加病。
生火是生不了,但湿衣裳得赶紧脱下来。
于是乎,慕清晏撑着下颌端详蔡昭,犹豫片刻,最后神情凝重伸手去拉她衣带,谁知一拉之下,腰带纹丝不动。
女孩子纤腰一束,腰带也精致,可惜好看不好解。为了在中空层放入艳阳刀,宁小枫特意为女儿制了这四指宽的金缕玉带,玉扣环环相连,金丝细密,结构精巧。
慕清晏从左摸到右,又从右摸到左,连主扣在哪儿都寻不到。
又摸了几轮,清俊淡漠脸庞都开始冒汗了,四头小兽都啃完了干粮,好奇抬着小脑袋望向这边。
噗嗤一声响起在石洞中,慕清晏警戒抬头,只见昏迷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睁了眼睛。
眼睛很大,很黑,还有笑意。
“对不住,可我实在忍不住了。”蔡昭呵呵笑着坐起来,“解个腰带而已,哥哥怎么比对付那冰晶巨蟒还要你命啊。连汗都出来了,真是令人敬服!”
“姑娘家被人解腰带,还能笑成这样,你也很令人敬服。”慕清晏端坐如山,脸上很是镇定——只是看起来。
“解腰带算什么,本来我想等到你给我脱衣裳才睁眼的,狠狠吓你一跳,谁知没忍住笑。”蔡昭开始给自己衣服拧水。
慕清晏皱起眉头,“究竟男女有别,你真一点都不怕?”
“生死关头还顾忌什么男女,今日若是我先醒过来,我也会脱你湿衣裳啊。”蔡昭理所当然。
慕清晏莫名眼神飘了一下。
咔哒一声,蔡昭在腰带不知何处上按了一下,两枚玉扣弹起,腰带就松开了。
慕清晏神情淡定,“……令堂手艺不凡,此腰带甚是精巧。”
“你算了吧啊。”蔡昭呵呵,“这腰带精巧不是玉扣,而是里面的中空层。单论玉扣,不过是从常见蝴蝶扣稍加改制罢了。”
她想到一事,怀疑:“你居然连蝴蝶扣都没见过,难道你从没……”——魔少君生活居然这么单调?没想到啊没想到。
慕清晏脸都黑了,伸手拧住女孩耳朵,“非礼勿言没听过么!什么话都敢张嘴就来,你再胡说八道,我一下山就直奔落英谷去。”
蔡昭惊异,“你去落英谷干嘛,你要踏平落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