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蔡女侠听了这话,所以便去诛魔了。”这时冒出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看模样是个邋遢道士,精瘦矮小,活像只猴子。
“还是靠尹老宗主运筹帷幄嘛!”尹家人不服。
“没人去杀聂恒城,再运筹帷幄也是无用。”这人依旧阴阳怪气。
“你这是要辱没尹老宗主么!”尹氏族亲似乎上了酒气,眼看就要翻桌动手。
尹素莲再忍不下去,大声道:“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来。我怎么不记得青阙宗请过阁下?”
猴子模样的道人看向戚云柯:“当年尹老宗主一声令下,大家伙儿一股脑杀向幽冥篁道,我师父师叔师兄师侄们十余人一个都没回来,尸骨无存。我亦半死不活养了许多年,承蒙戚宗主仁厚念旧,老祖祭典之时还记得我这个活死人,还记得已然观毁人亡的清风观。”
戚云柯无奈的瞪了妻子一眼,方起身拱手道:“贵派古道热肠,于天下大乱时挺身而出,若家师还在世,定也不会忘记的清风观上下一众侠义之士的。云篆道长,您请安坐。”
蔡昭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云篆道长?他就是云篆道长!姑姑曾提到过云篆道长身长八尺,昂藏英俊,一手清风剑法潇洒利落啊。怎么,怎么……”
樊兴家凝神眺望,片刻后低声道:“应是全身骨骼经络都被人震断了,瘫痪多年后身子萎缩成这样的。”
常宁看了一眼:“腐骨断经掌,天玑长老段九修的绝技。这人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了。”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座各派不是子弟众多就是逍遥度日,比惨显然是比不过人家清风观的,于是宋杨等人只好一齐闭嘴。
尹素莲看周围无人帮忙,莫可奈何之下祭出了百试不爽的绝招——当即滴下眼泪来:“天下为诛灭魔教而死伤者,岂独清风观。不说蔡家叔父与平殊姐姐,我师伯师叔,还有周老庄主与宋家伯父亦是惨死魔教之手……”
宋时俊与周致臻想起亡父,俱是神情凝重,闭口不言。
“更别说我爹与杨门主的父亲,本以为熬过聂恒城后能安度晚年,谁知,谁知却没逃过聂贼子弟的报复……”尹素莲哭的梨花带雨,众人皆怜。
杨鹤影面色发沉。
正当气氛哀戚之时,宁小枫忽然咯的笑了一声。
这笑声不算大,但人人都能听见。
尹素莲目露怨毒:“你笑什么,讥笑我爹死的活该么。”
“所有力抗魔教不屈之人,我都不会讥笑。”宁小枫神情自若,“不过我忽然想起了令姐青莲夫人。真可谓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若不是她,恐怕聂贼子弟的报复还没完没了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蔡昭听的云里雾里,然而正厅上座之人俱心知肚明。
“这什么意思啊?”蔡昭习惯性的去看常宁。
常宁笑容中有几分古怪:“这事令堂不曾与你说过?嗯,令姑姑真是个厚道的好人。”
“别阴阳怪气的,你到底说不说。”
“其实事情简单极了。聂恒城死后,他座下弟子群情激奋,扬言要将尹杨两家屠戮干净,以报杀师之仇。”
蔡昭愈发不明白了,“可杀死聂恒城的是我姑姑啊。杀尹杨两家作甚。”
“因为当初江湖上都以为击毙聂恒城的是尹老宗主,驷骐门杨仪为副手。”
“什么?!”蔡昭一下站了起来。
樊兴家吓了一跳,他看四周望过来惊奇的目光,赶紧将蔡昭按下来。
常宁丝毫不以为然,依旧举止轻柔,微笑的眸光如流转的剔透冰水。樊兴家暗想常师弟之前定是常家坞堡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公子,待他毒疮好了不知该是怎样的惊人容色。
“十八年前的涂山大战虽然惊天动地,然而在场的只有寥寥数人。”常宁在面前码好六个小酒杯,“匆匆赶去的戚宗主,令堂,已然归隐的石家兄弟,还有晚去半步的家父与周庄主。”
他摆好酒杯,然后再一个个挪出去,“涂山周遭尽是聂系子弟,当时他们尚不知聂恒城已死,戚宗主须得善后。而周老庄主当时伤重弥留,周庄主只好立刻回庄。石家兄弟一残一伤,也互相扶持着隐居疗伤去了。只有令堂与家父带令姑姑回了落英谷,此后数年甚少出谷。”
“数年甚少出谷?这是为何。”樊兴家奇道。
常宁没去理他,继续道:“涂山大战次年,尹老宗主办庆功宴,宴席上杨仪那个老不修为了逢迎青阙宗,居然满口将聂恒城之死归功于尹老宗主。”
蔡昭大惊:“就算其他人不在,难道戚伯父没说么?”
“说是说了,不然无人听罢了。”常宁一挑眉梢,“何况就算戚宗主没说,杀没杀聂恒城尹岱自己不知道么?”
樊兴家想笑,没敢笑。
蔡昭憋屈极了:“……所以戚伯父也不曾反驳到底么。”
“杨仪并不曾明说聂恒城是尹岱所杀,只说都是尹老宗主的功劳,尹老宗主便回口杨老门主也多有帮忙——之后,江湖上便传开了是尹杨二人击毙了聂恒城。”
蔡昭半晌无语。
樊兴家再次插嘴:“常师弟怎么这么清楚?”连当年二老说了什么话都清清楚楚。
“因为家父也在那庆功宴上啊。”
樊蔡二人一齐啊了一声。
“常大侠为何不辨明呢。”樊兴家问的小心翼翼,好歹替自家师父扳一点回来。
常宁笑道:“起初家父也很生气,觉得他们是在盗天之功,后来一想到也不错……”
蔡昭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缓缓低头咬筷子。
樊兴家念头转了几圈也明白了,只有连连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