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算是炎炎夏日,两人就坐在田埂上东扯一句西侃一句,完全没有章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太多的话要说,却始终找不到主题。
“走,跟我回家!中午咱们吃饺子!”陈四风拍了拍吴修的肩膀,起身后却看到了高坐马上的方小雯,他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说道:“哎哟,你看我这都忘了嫂子的存在了,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走走走,回家歇着回家歇着。”
吴修想说这什么,却被陈四风一把拉起手臂,“走,回家!”
看来还是以后找机会好好解释吧,陈四风道:“四道,快去唤你嫂子回家,就说家里有贵客到,赶紧让她回来包饺子!”
小姑娘一声不吭的又下田去。
陈四风的家,简陋却不失温馨。
小虎在一旁玩着简陋的手工玩具。
方小雯饿的肚子咕咕叫,却也只能干坐着喝白开水。
陈四风灌下一杯水,偷偷看了一眼方小雯,心里暗暗骂道,他娘的,真是比我那婆娘好看千倍万倍,他放下杯子,悄悄问道:“可以啊,几个月了?”
吴修差点呛出一口水,还未等他解释,陈四风又低声说道:“这么漂亮媳妇儿,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吴修放下杯子,想把话说清楚,不料陈四风站起身来,笑道:“嫂子,你和大征先歇着,我去村头曹屠夫那里割几斤肉,一会就回来。”
方小雯听见肉,两眼就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肚子又开始咕咕乱叫,她也不解释,微微欠身,只说了一句,“有劳了。”
陈四风回头朝着吴修挤眉弄眼,出了门。
吴修感觉阵阵头大,看了一眼方小雯,方小雯却低着头只顾着喝水。
不多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很朴素的女人,她挽着袖子,拿下还带在头上的草帽,用手腕擦了擦汗水,她多看了方小雯一眼,扭捏道:“家里太窄,你们坐,你们坐。”
陈四风一路小跑的回来,拿着一块三四斤的五花肉,走到院子对着吴修一笑,便转身去了厨房,只听他说,“雪娥,今天中午包饺子吃!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陈四风领着女人进了正屋,吴修和方小雯站起身,陈四风酝酿一番,说道:“这是我内人,张雪娥,我们是逃难的时候认识的,认识的时候都还小,八年前跟我回到家乡,就成了亲。”
吴修道:“黑子,你比我小吧。那我就该叫弟妹了。”说着,他郑重其事的抱了抱拳,“见过弟妹。”
张雪娥低着头,脸色微红,微微欠身。
陈四风指了指吴修,“雪娥,这个人叫吴修,小名叫大征,这是我小时候一块撒尿活泥巴的玩伴,也是天水围人氏,刚刚回到家乡,你就叫他吴大哥。”
他又指了指方小雯,“这个就是嫂子,对了,还没问嫂子叫什么呢?”
方小雯微微笑道:“我叫方小雯。”
陈四风拍了拍手掌:“好了,都认识了。四道是我妹子,小虎是我的儿子。你们都见过了。都坐吧,都坐吧。雪娥,去吧,包那皮薄馅厚的饺子,咱们给大征接风!”
方小雯站起身,“陈兄弟,我去帮忙吧。”
陈四风立马说道:“不用,不用,你有孕在身,还是歇着,歇着。”
吴修坐下身,一脸的无可奈何。
屋内,吴修和陈四风聊着天,方小雯就干坐着一会望望东边,一会望望西边。当小姑娘领着小虎回家后,屋里就开始热闹了,小姑娘总是不经意间偷瞄方小雯,方小雯便招呼她过去,找了一把梳子,给小姑娘梳头。
“黑子,当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吴修问道。
陈四风叹了口气,“我们一路跑到许都,但是许都城不接收难民,我们也进不去。我想去当兵,但是我爹死活不让。后来,我爹为了躲避藩王到处抓壮丁,就带着我们住进了深山,这一住就是五年。我娘就在那个时候病死的。战乱过后,我们起初是不想回来,在许都城外的难民城住了几年,后来难民城被官府强制遣散,我们就回乡了,我爹回来后不久也死了。”
陈四风继续说道:“其实当年我们不跑也没事,就是闹点饥荒而已,老百姓主要怕的还是就藩樊城的定王以起兵为由抓老百姓去当兵,有一个人跑,就带着天水围的人都跑了,我们回来后才听说定王起兵不到一年,就降了蜀王,蜀王兵力本来就多,也并没有四处抓人、征徭役、收农田。回来后,你也看到了,有田地,有家室,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吴修放下杯子,“活着就好,和那些逃难路上不幸死去的比较,我们算是幸运的了。”
陈四风问道:“你呢,你怎么样?”
吴修便说了自己逃难到魏王属地,当了魏兵的事情。
张雪娥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乡下妇女手巧也能干,一会的功夫便陆陆续续的端来几大盘饺子,于是吴修方小雯和陈四风三人围坐在八仙桌上,张雪娥则带着小虎和陈四道去了厨房。乡下规矩繁多,吴修也就没有说什么。
方小雯肚子饿,也顾不得雅观不雅观,三口一个那么吃着。
陈四风满脸微笑,说嫂子不要客气,厨房还有,厨房还有。
吴修问道:“胖子,万象,三千和茂山呢?他们怎么样?”
陈四风放下筷子,道:“胖子一家在樊城居住,很少回来了。万象娶了一个瑶族姑娘,去了瑶寨生活。三千也在天水围,刚托人找了个媳妇儿,你回来的正好,过几天一起喝喜酒去。茂山如今可了不得,在蜀地成都郡当了官,前些年大张旗鼓的回来过。”
吴修欣慰的点点头,“好事好事。那其他人呢,西边的张二娘一家,风骏一家,还有东边的陈姨他们一家呢?”
陈四风摇了摇头,“当年我们一般大的孩子,如今身在天水围的就我和刘三千,老一辈的只有三千父亲还在,其他的,有的死在路上,有的回来后死了。现在天水围比之前大了,比我们小时候多了几十户人,都是从别处搬过来的。”
方小雯盘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只好可怜兮兮的望着吴修,吴修只好将自己的盘子推过去,陈四风立马起身:“你看我这顾着说话,都把嫂子忘了,我去盛。”
陈四风去了厨房又端来一盘饺子,方小雯的肚子好像是个无底洞,速度不快不慢,三口一个,吴修只好朝她挤了挤眼睛,她头一偏,低下头继续吃,就当是看不见。
陈四风坐下道:“中午咱们就简单的吃点饺子,夜晚叫上三千,我们兄弟几个喝点。”
吴修问道:“不会太麻烦你吧?”
陈四风摆了摆手,“你说这个就有点见外了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回来有什打算?”
吴修兴致勃勃的道:“也想着跟你一样,当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求个安安稳稳的生活。不过,我可能过段时间就又要出门了,出门前把房子盖起来,等事情办完,我就回来住着不走了。”
陈四风说道:“你家的田地我都捡着种了,荒着也是荒着。盖房子的事情好办,当年在许都难民城学到瓦匠的手艺,回乡后没有农忙,我就会去瑶台镇找活干。”
吴修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黑子,房子没盖起来之前,这段时间就得麻烦你了,在你家吃住都需要花钱。”
他看了一眼方小雯,回头道:“我身边还有一个即将要生产的孕妇,也暂时麻烦弟妹照顾了,夜晚多割点肉,多买点酒,改日到瑶台镇给孩子们买点像样的衣服。”
陈四风脸色有些阴沉,“你这是看不起呢?还是觉得可以用钱打发我?再说,这么多钱,我不要。”
吴修只好道:“你还不了解我吗?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盖房子的事情你就多操个心,请人工买材料都得花钱。”
陈四风看着银票,“这上面写的是二百吧,你一个当兵的哪来这么钱?”
吴修把银票往陈四风手上一塞:“哪那么多废话,拿着!”
方小雯硬生生吃了两盘饺子,足有四十几个,想打个饱嗝,怕是不雅,赶紧捂着嘴巴,不过还是实实在在的发出了声音,吴修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
陈四风笑着问道:“嫂子,味道还行吧?”
方小雯放下手,脸色微红的点点头。
吃完了饭,陈四风就将东侧放杂物的房间清理了出来,说这个房间他们夫妻俩睡刚好。今天陈四风一家就没有去田里干活,一家人准备着夜晚丰盛的家宴。陈四风邀着吴修一块去买肉,顺便找上刘三千。
刘三千是他们儿时玩伴中最小的一个,如今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小时候一帮大孩子在一起,刘三千只能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他们。在乡下,二十六七岁还没有成婚那就算是大龄青年了,好在他家还算富裕,给他说媒的人也有不少,听陈四风说,七挑八选找个镇上姑娘,彩礼钱女方可没少要。
刘三千小时候就没个正行,十岁的时候还要穿开裆裤,如今一见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一帮屁大点的孩子玩躲猫猫,瞅了半天也认不出是吴修,陈四风只好说出了吴修的小名。
“大征哥?不可能吧?”刘三千挠头道。
吴修只好说,“小三千,鸟飞了!”
刘三千一拍脑袋,“如今飞不了了!没穿开裆裤!”
吴修一把抱过去,拍了拍刘三千的肩膀,“长大了,比我都高了!家里都好吧?”
刘三千道:“都好都好。”
三人一路欢声笑语,到了曹屠夫家,陈四风割了七八斤肉,又去村头的杂货店买了几坛子烧酒。乡下人的待客之道,一般都是让你把肉吃好,把酒喝好,他们才满足。
下午,方小雯领着陈四道和小虎在河边散步,张雪娥则指挥着三个帮工,剁骨头的剁骨头,劈柴的劈柴,烧火的烧火。夕阳快要下山之际,院内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以肉为主的各色菜肴,除了小虎因为太矮没有座位只能捧着木碗围着桌子转来转去之外,其他人都有座位。
三人聊着往事,喝着烈酒。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