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吴修开始收枪,在枪尖处,他看到了变化,锋利的枪尖变成了殷红色,只是稍远一点便难以看见罢了。也没有多想,既然是山上兵器,有点变化也属正常,于是他背起牛皮包裹,出了房间,然后跟小鬼仔一起出了门。
吴修早已经饥肠辘辘,吃的很多,小鬼仔已经吃了一大碗面,所以吃的很是挣扎,但也尽最大的能力吃了不少,用他的话,做个饱死鬼总比做个饿死鬼好。中午,他们要走到内城看看,小鬼仔顺便要找到那个宫内杂役。
余下的几天,小鬼仔领着吴修把许都的所有城门都逛了个遍,这天,小鬼仔得到了宫内杂役的情报。在一个酒楼,小鬼仔吃着肉含糊不清道:“四月二十,先皇离开,从东门出去。扈从三四百人,过几天会举行禅让仪式,到时候可能会知道先皇要到哪里去,五月初一是登基大典。”
接下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吴修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于是他问道:“城外有没有认识的客栈,我想去城外待几天。”
小鬼仔点点头,“如果要去,就去城外的南山吧。但是有些贵的。”
吴修道:“没事,明天你带路,咱们出发。到了地方,你先回来,等我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眼看就要结束了一天一两银子的好日子,小鬼仔有些失望。
吴修喝下一杯酒,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二百两,回去把房子修缮一下,客栈里不是有会修房子的瓦匠嘛。找个正经营生,和你妹妹好好过日子。”
小鬼仔有些发愣,他破天荒的没有接下银票,只是低着头,沉默着。
吴修坐在小鬼仔对面,伸手拍了拍小鬼仔的头,笑道:“我都知道了,你很优秀,比很多人都优秀,所以你就当这是这段时间的报酬,是你应得的。”
小鬼仔抬头看着吴修,许久才轻声说道:“谢谢。”
一句谢谢让坚强的小鬼仔很为难,这些年,他和妹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挣来的,他没有靠别人的施舍养活他的妹妹,所以他从没有对别人说声谢谢,反而他开始憎恨和厌恶这个世道,憎恨那种什么都不干就可以有肉吃有酒喝的人,厌恶那些浪费粮食的造粪机。
吴修提醒道,“你如果吃饱了,就将这些剩下的饭菜打包,然后我们一起去看你的妹妹,不早了,她该着急了。”
小鬼仔破败的家。
月光之下。
家里唯二的凳子吴修坐了一张,他坐在院子里。
屋内,小鬼仔的妹妹轻声的吃着食物,努力压制自己发出的声音,吃的很小心翼翼。
小鬼仔就站在她的身前,看着她。然后他走到院子中央,尴尬道:“家里没有热水,老板要是口渴我打井水你喝,我这个井水好喝的很。”
吴修笑道,“好。”
小鬼仔动作迅速,三下两下的就打出了一桶,将那个陈旧的茶碗洗了又洗,然后他小心翼翼的端来一碗水递给吴修,吴修笑着接过,喝下一口之后,竖起大拇指,然后一饮而尽。
小鬼仔咧嘴笑的很开心。
小鬼仔坐在门口的台阶之上,双手撑地,无聊的仰望满天繁星,他忽然轻声道:“我很小的是时候,许都闹了一场瘟疫,父母就死了,我命硬,活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刚刚记事,靠吃百家饭到十岁。十岁那年的一个傍晚,我在南门的墙角边看到了妹妹,她那个时候应该是刚刚学会走路,扶着城墙动挪一下,西挪一下,我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故意放在那里让她玩闹的,可是天都黑了还是没人抱她回家,我就蹲在不远处,一直看到天黑。然后她也许是饿了,开始坐在地上哭,哭的快要断了气了,她哭了好久,应该是哭累了,她就睡着了。”
小鬼仔收起手臂,将手臂叠在膝盖之上,又将下巴枕在手臂之上,有些蜷缩的状态,他继续道:“眼看着马上就到宵禁了,巡逻的人看到她也许会将她扔到妓院,然后开始一生的悲惨命运,又或者被一条野狗野猫吃掉。我只好走上前抱起了她,回了这里。她半夜醒来后一直一直哭,家里又没有什么吃的,我就喂她喝井水,她喝完以后就不哭了,所以之后她只要哭我就喂她喝井水。好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给人跑腿了,虽然吃的东西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饿死她,有了她以后我就开始节省,导致我现在快十六岁了,在别人眼里我可能还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就有了小鬼仔这个称呼。”
小鬼仔站起身,走到了屋内,安慰正在哭泣的小女孩,将她牵到了屋外一起坐在台阶之上,小女孩将自己的头埋在小鬼仔的胸前,小鬼仔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小女孩的头,他继续说道:“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真的,这些年有铃儿给我作伴,我过的非常充实,非常满足。没有她的时候,我夜晚会害怕,睡觉会做噩梦,饿肚子的时候想哭,有了她以后就不会了,我开始跟别人一样,有家,有牵挂。”
吴修叹息一声,“我其实很佩服你。我一直以为她是的亲妹妹,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你能收养她,你比这座城里所有人都要了不起。”
小鬼仔笑了笑,吴修能看出来,这与他平时不太一样。此刻的他,成熟的像是个大人了。
吴修转移了让人悲伤的话题,“你妹妹就叫铃儿?”
小鬼仔点点头,“嗯,就叫铃儿。她的哭声就像铃铛声一样,所以我就叫她铃儿。”
吴修点头道:“秦铃儿,很好听的名字。”
这时候小女孩抬起了头,抹了一把眼泪,满含稚气的大声道:“不,我不叫秦铃儿,叫张铃儿王铃儿李铃儿都不叫秦铃儿!”
吴修诧异道:“哦?为什么?”
“因为我长大后要嫁给秦风,所以我不能姓秦!”小女孩仰头喊道。
小鬼仔有些难为情,点了点铃儿的头,“死丫头,瞎喊什么,不害臊啊!”
吴修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吴修笑道:“这样吧,明天我找下客栈里的瓦匠,问问修这个房子需要多少钱,然后带人过来看看,商量好价格后,我再去南山。”
铃儿心思熟络,睁大眼睛问道:“吴老板难道是天上派下来的大菩萨?为什么这么帮我们?”
吴修思量半天才道:“因为我觉得,你们这么优秀,不应该住在这么破烂的地方。”
小鬼仔插话到:“吴老板这么优秀人,为什么还住在那种便宜的客栈?”
吴修笑道:“家和客栈是两个地方,不一样的。等以后我再来许都,一定住在这里,就不去客栈了。”
小女孩雀跃道:“好!吴老板就当这里是你的家,我哥一直不让我自己做饭,说是怕我烫着烧着自己,从明天开始我就学习做饭。等你下次来许都,我做饭给你吃!”
吴修站起身,笑着看向月光下的男孩和女孩,伸出小拇指,“那就一言为定!”
小女孩笑嘻嘻的伸出稚嫩的小手,手上冻疮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她勾了勾小拇指,雀跃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鬼仔在一旁扶额叹气。
吴修独自一人回了客栈,看到有几个大汉还没睡觉,便询问了有没有瓦匠,在得知瓦匠已经睡了后,他道:“请告知他,我这边需要几个瓦匠帮忙修房子,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他,带他们去看看。”
几个喝酒的汉子当然乐意至极,大家住在一起,早就成了朋友,不管找活干还是生活中都会互相帮助。他们对吴修的观感也不错,这些时日同住一个客栈,感觉吴修并不是一个冷性子的主,所以当即邀请吴修一起喝酒,吴修点头答应,期间还自费买了一些酒。跟着他们侃大山一直到深夜,大家才东倒西歪的各自散了。
第二天,两个汉子早早的等在院子里,抬头见到吴修开门便都笑着示意,等吴修下了楼,三人开始商议价钱,当说出是给小鬼仔修房子的时候,两个瓦匠便将心底早已酝酿好的价钱压了一部分,多年的相处,他们也认为小鬼仔不坏,甚至有些可怜同情于他,如今有个善人帮助他,他们也是打心眼的替小鬼仔高兴和感激。但是吴修一直坚持按照市价算,修房子需要的材料就委托瓦匠们帮助购买。小鬼仔来的早,于是几人便都一同去了小鬼仔家里勘验现场,倒下来的一半房子需要重新盖是个大头外,其他的都好说。
吴修道:“二百两银子应该是够了,剩余的卖点家具回来,铃儿渐渐大了,总不能一直跟你这个快成年的人睡在一起,还有,砌一个灶台,平日也可以做饭吃,也有些家的样子。”
吴修又掏出二百两,“这些钱,存着,以后遇到大事的时候再用。”
小鬼仔看着两个瓦匠放线,定向,嘀咕道:“老板这样做,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吴修拍了拍小鬼仔的肩膀,“好好过日子就好。好好照顾铃儿。”
小鬼仔使劲点头。
除了两个瓦匠,又请来两个其他工种的匠人,所以今天加上吴修他们三人,一共七个人开始忙碌起来,帮助清理现场,清理一些倒塌房屋的残骸。吴修就像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满心欢喜的等着给自己盖个新房子一样,这感觉让他满足和快乐,傍晚时分,由吴修做东,一行几人到了初次和小鬼仔吃饭的酒楼,菜很多,酒也没少喝。席间,吴修拜托几位匠人一定不能偷工减料,不能敷衍了事,拜托他们以后对小鬼仔照拂一二,就像是一位要出远门的家长拜托家乡邻居那样。
事情安排妥当,第二天就由铃儿一个人在家帮工,说是帮工,就是偶尔打一桶水上来供几位出力的人饮用罢了,所有人都对铃儿青眼相加,哪里有这么小还这么懂事的小姑娘,不过六岁而已,说起话来可比小鬼仔还要成熟稳重些。小鬼仔从小便混迹街头,交往的人也是鱼龙混杂,涉世比一般乡下上来的成年人还要深,从小便养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习惯,不能说多坏,但看在一些人眼里,特别是这些地道的乡下汉子眼里,小小年纪就跟老油条似的,也绝对好不到那里去。反观小姑娘,她就像邻家温柔体贴的小姐姐,小布点的年纪,涉世不深,但说话总能说到别人的心坎儿上去。
也许,在经历过苦难之后,原本就比男孩子懂事女孩子,就更加懂事了吧。
铃儿这几天兴奋极了,这跟她饿肚子时小鬼仔带回食物的感觉不一样,用她的话说,就像做梦一样,私下里她不止一次的规划着房间该怎么布置,院子里该怎么规划等等。夜晚她总是在小鬼仔耳边叽叽喳喳不停,这让小鬼仔很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