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豆粒大的雨珠打在竹棚上砰砰作响,如击鼓一般。一盏昏黄的灯笼忽明忽暗,好似鬼火,诡秘可怖,在浓墨的夜色中却又摇摇欲坠,就如这竹棚在至风至雨中艰难伫立。
焰烛很明亮,只是灯纸被烟火日久地熏黄了而已。锅里的水正沸,水面上飘着几根灰白的骨头,煮着一锅很浓很香的汤。店主人一张脸枯皱,好似饱经风霜的老树皮。此刻他正痴痴地望着空中的电闪雷鸣,神色有些激动:“看来要有大买卖了。”
宽阔的官道在如注大雨的侵蚀下泥泞不堪,其旁一簇簇黄草早已蔫了身段。蓦地,电光一亮,天地刹那间一片煞白。一把银光闪闪的链子枪一闪而没。
夤夜时分,一声马儿长嘶,惊破了暗夜的恐惧和谲寂。紫色的雷击下,约莫瞧见马上是一个精壮男子。他草鞋烂衫,头戴斗笠,声声喝厉驱使马儿不断向前快奔。宽大的衣袍被疾风充满,猎猎作响。也许是雨太大,想尽快归家;抑或有重要的事情急待处理,不得不冒雨前行。
大雨紧密,交成线,织成网,网罗着天地间的一切。
又一记电闪,链子枪枪尖尽染殷红,但霎时又被雨水洗没,不留痕迹。茫茫四野下,一黑一白两个人相对而立,却又互相摇了摇头。
蹄声陡起,雨音帘纤。
店主人侧目一望,面露喜色,过了一会突然热情招徕道:“壮士,此地距江城还有些路程,方圆百里就我这一个一个歇脚的地方,不如下来吃碗面再走。”
但马上人置若罔闻,疾驰的马儿从竹棚前兀自奔去,溅起许许水花,险些荡进店主人的锅里。
店主人见状,顿时就要破口大骂。但不知什么原因,话到口边却变成了冷哼:“算你走运。”
盏茶后,蹄声又起。
店主人兀自侧目张望,不过这次他的表情却有些诧异。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又回来了,而且他身后又多了一个人。他手缰一紧,马儿陡然昂首人立,在嘶鸣中停驻了下来。此刻天空又是一击雷鸣,斗笠男子不怒而威,宛若一尊天王。
他淡淡的语气中藏不住三分烦怒:“还不过来牵马。”
店主人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勒!”放下手中刚扯好的面条,顺手抄起依在围栏上的黄油伞,撑开,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靠近一瞧,却发现斗笠男子身后之人周身上下净是泥渍,发髻也乱糟糟的,根本看不清容貌。但根据她头上仅留的装饰,可以判断她是一个女子,而且年龄不大。此刻她正用手捂着小腹,鲜血不断从她的指间渗出,并且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店主人。
店主人只是对视了一眼,竟感觉从她的眸中看到了雪山融水,晨间水露。刹那间如临仙境,流连忘返。
斗笠男子看到店主人怔住了,鼻子轻轻喷了一口气,举手投足间竟带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惋惜之意:“牵马缰。”
一声语下,店主人这才回过神来,面容讪讪,又有点无可奈何。
02、竹棚不大,可一盏孤灯终究太过卑小,就算它竭尽所能又如何,力所能及的只是脚下的一隅方圆罢了。但它仍在发亮,而斗笠男子就坐在它的光照下。
他把斗笠摘下,抖了抖雨水,放在桌子上。但见他面容精悍,一双眸子明亮有神,一圈短髭围住了整张嘴。然后他又把挂在腰间的一把又宽又大的刀“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宽袖因风惊起,透过罅隙,隐隐约约露出紫色刺青的一角。不巧他又恰好瞥到。他眼角的肌肉颤了颤,不自觉望向了竹棚深处,一个灯光绝对触及不到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声雷鸣,竹板上突然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他心中猛然一凛,接着,一道长长的影子映入了眼帘。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又恨又惧,右手手指正徐徐靠近刀柄。可就要触到的一刹那,脚步声停了,影子停了,他也停了。
“壮士,你们要几碗面?”店主人笑着眼热切问道。
可他的笑让人看着总有些虚假,皮笑肉不笑,而且丑陋极了。
没错,这影子的主人正是店主人。他刚刚拴马回来,黄油伞在进门的那一刻就收了起来。是斗笠男子所思所想太过投入,以至全然没有发觉。
斗笠男子长长喘了一口气,喘气中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又低头望了望竹板上一排通向黑暗处的血迹,心想:“草木皆兵!”
斗笠男子道:“先给我上三大坛烈酒,面条稍后再说,钱分文不会差你的。”
店主人道:“壮士,小店没有酒,只有茶。要不”
斗笠男子似猜透了他的意图:“给我来五碗面条,其他的一概不要。”
店主人道:“那你的朋友?”说着目光不禁也沿着那排血迹望向了黑暗处。
斗笠男子背后好像突然长了一只眼睛,正目睹着店主人的一切,沉声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打消这份好奇心,不然”他又瞥了瞥自己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