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高笑着说道:“县令、县城、县尉、主吏橼……林林总总,百人总是有的吧?”</p>
孟集摇了摇头说道:“秦吏确有这么多,可秦人,却只有我一人!”</p>
“当大小官吏,亭卒、县兵等全部是本乡本土之人,而郡里的郡守、监御史毫不作为之时,仅凭我一人,如何能有作为?若是不肯同流合污,活着,就已经很不易了!”</p>
白无忌从旁边走来,拍了拍孟集的肩膀说道:“我们来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p>
孟集眼眶一红,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p>
这时,侯封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出:“你说,郡守、监御史毫不作为,可有证据?”</p>
孟集上前几步,拱手说道:“有!”</p>
侯封问道:“证据何在?”</p>
孟集深呼吸一口:“就在卑职身上!”</p>
说完,他将身上的官服退下,猛然转身,露出了遍布着鞭痕的脊背。</p>
“始皇帝三十六年秋,我因县里豪强应缴租税数额不对,前往里坊查看,被田姓豪强指使僮仆鞭成重伤,身边亭卒、县兵视如无睹。”</p>
“我连夜向郡府递交文书,请求郡守发兵平乱,但文书始终杳无音信!我不得已,带伤亲自前往临淄县,却在半路被田姓豪强再次拦下,又是一顿好打!”</p>
“我无奈,只得躲在县府养伤,等待伤好之后,小意逢迎,蒙蔽县中豪强后匆匆赶到郡府,不料郡守等人却一再劝我息事宁人,言说若是激起民变,就先将我全族问斩,以解黔首之怨!”</p>
“此后我接连数次上疏朝廷,却始终没有任何回信……”</p>
侯封伸手打断:“上疏朝廷?具体是哪个官署?”</p>
孟集说道:“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廷尉府,因为县令没有直奏之权,即便是我上疏陛下,也不会有人受理,而且先皇帝当时出巡在外……”</p>
侯封笑了笑,迎着孟集有些诧异的目光说道:“难怪……不过以后你就有直奏之权了。”</p>
说完,侯封不理会愈发诧异的孟集,转而看向贯高:“你还在这里等什么?抓人啊!”</p>
贯高拱手说道:“老师放心,他俩跑不了!”</p>
白无忌也拱手说道:“老师,我和他一起去吧?”</p>
侯封摇了摇头说道:“论起抓人问案,你比不上贯高,但若是统军作战,贯高拼尽全力,也比不上家学渊源的你!”</p>
“你去传我的命令,让渔阳郡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守武库,及缴械的临淄郡兵,有异动者,按连坐之法,先斩后奏!”</p>
侯封看着点头记录的白无忌,接着说道:“传完口令之后,你带上两千骑兵,跟着孟集一起,直奔狄县,接管城防武库,执行戒严令,必要之时同样可以先斩后奏!”</p>
白无忌抱拳应命之后,带着孟集和几名绣衣郎转身快步离去。</p>
他们几个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孟集自不必说,对于白无忌而言,不办几个大案子,怎么积累功劳!</p>
侯封等到他们相继离去之后,看向依然还站在身边的绣衣郎说道:“留下二十个人,负责审讯郡守、郡监御史,以及照看那几个密匦,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带着步兵去狄县!”</p>
…………</p>
咸阳城西郊,杜邮亭卡路里。</p>
在通往西郊粮库的道路上,放眼望去,到处是赶着马车、牛车的农夫,车厢里是新收后晒干的黄橙橙麦粒,沉甸甸,仿佛要将车轴压断。</p>
不过他们这并不是来交租税的,而是趁着粮价高,将收获的粮食卖给官府。</p>
“哎,你这人,我这小麦晒得又干,颗粒还大,怎么就评不得一个‘最’?”一个头上戴着双板长冠,肤色黝黑的老头大声嚷嚷了起来。</p>
收粮的时候,是按照粮食的好坏,评出一个标准,那么收粮的价格,自然也是从高到低排列。</p>
粮库的小吏一脸无语:“我说这位大夫,你的粮食虽然是好的,但皇帝陛下要的是粮食,不是砂石!我看啊,你这不是来卖粮食的,是卖石头的吧!”</p>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嘘声一片。</p>
头戴双板长冠的老头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他大声嚷嚷道:“哼,没礼貌!老夫为国拼杀的时候,你小子还撒尿玩泥呢!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老夫吃亏就吃亏吧,反正都是为了秦国!谁让老夫是皇帝陛下刚出五服的亲戚呢!”</p>
别碰瓷,我不承认有你这么个亲戚……扶苏背着手从旁边走过,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所以今后坑起这帮土老财的时候,再也不会手软!</p>
扶苏侧头,对身边紧张兮兮的李承小声说道:“你再这么绷下去,是个人都看出咱们的异常了啊!”</p>
李承苦着脸:“我的陛下啊,咱们就不能不到处乱跑吗?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责任!”</p>
“呸,乌鸦嘴!”扶苏啐了他一口说道:“不出来看看,怎么知道民间百态!”</p>
“那个鲁哀公是怎么说的?”</p>
“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