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你也记得早点休息，我们明早见。”</p>
他听见她这么补充说完一串长句，朦胧虚幻的身体才逐渐淡去，消失于无形。</p>
明早见……</p>
“愚者”克莱恩默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情格外复杂地叹出一气。</p>
算了，还是看一眼爱丽丝占卜出来的“现在”吧。</p>
这么想着，他起身离开自己的那张座椅，就要翻开“恶魔”和“世界”之间那枚背面朝上的塔罗。</p>
手指触碰到纸牌的瞬间，克莱恩感觉到了异样。</p>
摆放于牌阵正中心的“现在”，竟是由两张重叠在一起的塔罗牌构建出了象征！</p>
爱丽丝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占卜失败，她并不希望从占卜中得到属于“现在”的启示。</p>
……不，或许这就是她在占卜时所问之事。</p>
和牌阵无关，她问卜的“现在”便是这般释义，不然为何，她要从那些没有象征自身命运的塔罗牌中抽选代号。</p>
克莱恩翻转手腕，让那两张重叠在一起的塔罗牌并排摊开，置于古老的青铜长桌之上。</p>
那是两张正位的、寓意却截然对立的牌。</p>
“高塔”和“星星”。</p>
象征危险、逆境与毁灭的“高塔”。</p>
象征启明、指引与希望的“星星”。</p>
…………</p>
翌日清晨，爱丽丝端坐于摆有面包、玫瑰红茶和黑蜜糖饼的餐桌边，见到了神情略显疲惫萎靡的同居人。</p>
“愚者先生，早上好……唔，你看起来似乎没睡好。”</p>
她眨着眼，略微偏转脑袋以示疑惑。</p>
“我记得我们说好的，不要在现实这么叫我。”</p>
深深呼吸着似乎带有些雾霾气味的玫瑰红茶清香，克莱恩长长舒出一口气，拉开少女对侧的座椅坐下，不再掩饰自己的心累。</p>
“我昨天忘了问你一件重要的事，差点失眠一整晚……”他先给自己倒了杯暖胃的茶水润了润嗓，这才哀怨而悲伤地看向微笑不言的爱丽丝，“你昨晚是不是让你的那只鸟……叫夏娃的那只使魔，跑去银行取钱了？”</p>
“唔，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说着，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口中轻轻啊了一声，将镀着银边装饰的茶杯放回茶托，“你是觉得让差遣使魔跑腿会显得很不人道主义吗？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施法者，培养使魔、让使魔代劳那些不是太重要的琐事完全是基本功，比如……嗯，夏娃，你过来一下——”</p>
随着少女轻拍了两下手，克莱恩听到厨房的方向传来了开关门的声响，旋即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带着股勾人食欲的培根香气直奔餐厅而来。</p>
……脚步声？培根香气？</p>
脑海里蹦出体长一米有余的巨鸟身影，克莱恩忍住嘴角的抽搐，扭过头看向隔门，心中的不祥预感还没来得及向理智发出预警，便毫无心理准备地见到了令他茫然的一幕。</p>
戴着围裙、穿着小号黑白女仆长裙的陌生小女孩，高举着手中那个比她脑袋还大上不少的煎锅，走路姿势略显怪异地走近了爱丽丝身边。</p>
从这个黑眸明亮的小女孩口中，发出清脆响亮的、听上去很是熟悉的童稚声音：</p>
“爱丽丝爱丽丝，帮你烤完这些……这些，培根，我是不是就可以去吃好吃的浆果了呀？”</p>
“前提是你没有烤焦它们，来，你去把煎锅里的食物放进盘子里。”</p>
克莱恩茫然地看看那个一头亮白长发、鬓发里夹有几簇浅金色彩的碎发，长相可爱的女童殷勤装盘，再看看一脸理所当然使唤对方的爱丽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p>
直到装有培根和配菜的餐盘摆到面前，他才条件反射地拿起手边的刀叉，也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磕磕巴巴地向少女确认道：</p>
“你……你的使魔？这是你的使魔？”</p>
爱丽丝尚未开口，那个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上下的小女孩马上转向他，露出了十分熟悉的、趾高气昂的表情：</p>
“书呆子！我认得你，你是那个书呆子！”</p>
“……它……不，她怎么……”克莱恩保持心平气和，努力让自己无视那只愚蠢小鸟的叫唤，“又是你的某种法术？”</p>
“嗯。是一种变形法术。”爱丽丝以相当赏心悦目的姿态滑动银质的餐刀，切下一小片烤得金黄酥脆的培根块，细细咀嚼并下咽后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本来是打算等夏娃晋升序列8再为她固定这个法术的，但因为之前发生的一点小意外……唔，所以就当是提前预支给她的任务奖励了。”</p>
“爱丽丝明明说好，让我在那个黑漆漆、冷冰冰的地方待两天就出来的，结果让我在那里待了好久好久，好多天……”夏娃神情委屈地抽了抽鼻子。</p>
“没能做到约定好的事是我不对，所以才会给你补偿啊。”爱丽丝微笑了一下，侧头望向克莱恩，“好了，来，夏娃，这位先生似乎找你有事，你要诚实回答他。没问题吧？”</p>
“……哦。”夏娃怏怏地点头应声。</p>
这……</p>
克莱恩有些尴尬地与变成了人类小女孩外表的“偷盗者”小知更鸟对视了良久，才压下心头那股怪异的、以大欺小的罪恶感，让对银行账户余额的牵挂占据上风，问出了令他昨晚辗转了好久的问题。</p>
“你在担心夏娃把你的存款全取光偷光……”旁听的爱丽丝似是无言沉默了几秒，突然没忍住地发出轻轻的笑声，“怎么可能呀，先不说夏娃现在已经消化完了‘偷盗者’的魔药，已经无需再扮演‘偷盗者’；她首先是我的使魔，其次才是‘非凡者’，不会作出违背主人命令的举动的。我当时给她的指令就是取出70镑现金来，那她就不会多取哪怕一个铜便士。”</p>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我只取了70镑！”小家伙拼命点头，以示自己的清白。</p>
“而且你别看她现在这样，其实已经学会很多人类社会的常识了。不时派她去做些杂用和跑腿的简单工作，也更有助于她接下来的‘诈骗师’扮演。”爱丽丝说着，悄悄对克莱恩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暗示什么。</p>
呃，她是……想让我找点差事给这只小女孩外表的蠢鸟做？</p>
但这不太好吧，怎么看都像是在压榨童工……</p>
克莱恩在思索中享用完了还算美味的早餐，来到起居室，找出地图与纸笔，唰唰写下自己需要购置的物品清单：</p>
“深眠花，薄荷——赛伦斯花草店；</p>
深红檀香——帽子巷香料店；</p>
银制薄片——灰岩五金饰品店……”</p>
长达二十余条的清单列完，他深吸一口气，将预估的购物开销、装材料的革质挎包一并交给了正在咀嚼浆果、眨巴着黑色大眼的夏娃。</p>
“能帮我跑个腿，买些东西吗？就当是，像你主人说的那样，提前为魔药的扮演做打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