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若他真的看清了祭坛上的事物,是不是约等于直视了那位被认定为邪神的“原初魔女”?
这可比在占卜画面中看到魔女教派的高序列强者还恐怖得多!
就仿佛能读懂他心中所想一般,爱丽丝沉吟着轻点了一下头。
“唔,来自‘原初魔女’的干扰,也不算太意外的结果……”
“——你猜到了占卜的结果可能指向邪神,还让我来尝试?”克莱恩感觉自己快绷不住了。
“这个嘛……”她恍若无事发生般地微笑起来,似要一语带过这个话题,“那么你打算把结果报告给值夜者那边吗?”
仅犹疑了不到一秒,克莱恩重重地点头:
“既然能被我占卜到,说明特莉丝还没有离开廷根市内。而那个仪式给我的感觉太过邪恶和不详,多半离不开血腥的献祭要素,就我在占卜中获得象征解读来看,恐怕已经有无辜者遇害了……绝对不能放任特莉丝继续进行这个仪式,要赶在被害范围扩大之前阻止她!”
但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没法直接向队长他们提供这个关键的情报……
说是线人报告?那根本经不起探究。
他唯一的线人就是疯人院的达斯特医生,一位无害的“观众”,而对方显然根本没和特莉丝这种会搞残忍血祭仪式的变态疯子接触过。
熟悉感……对了,梦境占卜时见到的那个背影,给了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顾不上一旁陷入沉默状态的魔女小姐,克莱恩一下站起,来到书桌旁,找出纸笔唰唰地写下“熟悉感的来源”,便捏紧白纸回到床边,倚着床头靠背重回朦胧迷幻的梦境世界。
只大约不到两分钟,他就睁开了眼。
他回忆起来了,他曾在现实里不止一次地偶遇过对方!
第一次是在“教唆者”特里斯追捕行动失败的当晚,他于铁十字街路口的某辆马车旁见到了一位圆润脸庞、气质温文甜美的姑娘,身体有不自然的颤抖;
第二次是在码头区的“恶龙酒吧”,他于地下交易市场再一次遇见这位黑发柔顺的姑娘,她穿着裙子,蹲下时用的却是叉开双腿的粗鲁姿势,看起来奇怪至极。
然而就算弄清了熟悉感的来源,克莱恩依旧没能想出什么委婉或直接提醒值夜者的好方法。
他想过匿名举报,考虑过让爱丽丝先找到那间布置有祭坛的房屋,然后在附近闹点事,将值夜者引过去……
当然,他也想象过只靠自己和魔女小姐两人,直接去把特莉丝给突突突了——嗯,他负责门外望风警戒,魔女小姐负责冲进去突突。
不过看她的表情……
瞄了霸占他书桌座椅的少女一眼,克莱恩觉得她不太像是会主动出手的样子。
“需要我来配合你吗?”爱丽丝好整以暇地支起双手,二人的立场几乎于顷刻之间互相置换,求助者变成了能施与援手的助力,而原先身为主动方的克莱恩则落入被动。
……今晚不该是她请求我帮忙吗?情况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腹诽归腹诽,某种名为良知和道德感的底线仍是促使着克莱恩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
“我可以匿名把关于特莉丝的情报投递给值夜者,只是得承担暴露的风险,而且也不能确定我的队友们会不会相信这条匿名举报,照着那上面给出的描述去寻找对应房屋……”
“明天下午,你会去占卜家俱乐部吗?我们伟大而勇敢的‘占卜家’,克莱恩·莫雷蒂先生?”
仿佛被她语气中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所感染,克莱恩隐隐把握到了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你能在那里找到我。”
“那么,请于明天下午签收您的女巫举报计划。”爱丽丝轻拍了两下手,身躯轻盈灵动地站直,“现在已经到了该说晚安的时间,我就不打扰你的休息了。”
克莱恩愣了一秒,旋即下意识地叫住迈开脚步就要离去的少女:
“……等等,之前说好的报酬呢?”
想白嫖?这绝对不行!
他还承担了可能目视那位“原初魔女”的风险,这难道不需要额外支付一点精神赔偿吗?
“嗯?报酬?你指的是哪个报酬?”
爱丽丝带着困惑的表情回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抬手于半空勾勒出复杂玄奥的符文。
只听耳畔隐约响起了镜面破碎般的清脆声响,似曾相识的一幕在克莱恩眼前上演,周身属于卧室房间的画面在眨眼间迸裂成数不清的、如同蛛网扩散的无形碎片,兀自褪色又淡去消失。
封锁房间的灵性之墙消失了,与此同时消散的,似乎还有一层更为神秘、更为隐秘的力量。
“你不用担心‘原初魔女’的问题,刚才我已经用镜中世界的一部分覆盖了我们所在的现实领域,祂的目光无法看穿,也无法抵达此处。至于,嗯,报酬……配合你完成举报,这难道不算报酬吗?”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而且这该死的魔女也太会偷换概念了吧!
克莱恩想要指责她的耍赖行为,但最后仍是只能委屈地、委婉地提出抗议:
“说好的等价交换原则呢……”
“原来在你心里,还是我的一个吻更有价值、更适合支付给你的占卜吗?”
说着令他脸红、令他想要连声摇头表示反对的话语,爱丽丝再次微笑起来,轻快地走近他的身侧,心情很好似的微微仰头,右手略显粗暴无礼地拽住了他的衬衣衣领。
“低头。”
鬼使神差地,克莱恩望着那两瓣一张一合的粉唇,心中竟没能升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直到她踮起脚尖,拨开他的碎发、在额前印下柔软而温暖的烙痕,他才听见了从自己胸膛中传出的剧烈声响。
扑通、扑通。
这是属于鲜活生命的悸动,是流淌在血管之中的本能,是亘古以来就不曾消退的渴望。
“好了,笨蛋,你就当是仅此一回、下不为例的友情附赠吧……晚安。”
她若无其事地松手,后退,再道别,表现一如往常。
“……晚安。”
直到房门被人轻轻带上,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克莱恩终于从无自觉的发呆状态恢复过来,并感受到了……
源自内心的深深悔意。
他不该接受她所谓的友情附赠。
因为一旦接受了它,那就好像一把世界上最锋利、最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他自欺欺人的保护外壳,切开了他曾表示人生无需爱情也能过得很好的口是心非,展露出位于最里层的……
他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事实。
——但。
她亲的位置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亲额头不应该是由男性向女性表达保护欲时的动作吗?
后悔过后,克莱恩躺回床上,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