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芳菲的印象中,十岁的男孩,还属于“小朋友”的范畴。</p>
他们的主要日常活动,应该是——上课、嬉闹、爬树、捉弄女同学……</p>
不然还能怎样?又不是人人都像她,心理年龄远远超于身体年龄,才会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淡定。</p>
所以芳菲认为陆寒一定是个咋咋呼呼的寻常少年。尤其是听了陆月名对儿子的评价之后,她就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p>
“侄女儿,你这个哥哥跟你同年,但可没你懂事。连书都不肯好好读,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见了面你可别笑他!”</p>
何氏听丈夫这么埋汰儿子,心中不满,忙又说:“侄女儿,你哥哥虽然读书上不见得太出色,人还是聪明的。你可曾开蒙?你在这儿住着,正好让你哥哥教你学学写字。”</p>
芳菲心中暗暗偷笑,陆月名和何氏这一对夫妻,就像她上辈子见到的无数家长一样,是典型的严父慈母组合。父亲严厉,总觉得孩子还不够好;母亲溺爱,却认为自个的孩子最优秀不过……</p>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呀!</p>
“回伯母的话,芳菲在秦家跟着姐妹们上过几天闺学,识得几个大字。不过,多数字都是认不全的。”她说的是实话,秦家有一段时间刚好请过一位女先生来教家里女儿们认字。只是这位女先生后来因病辞馆,秦家女儿们的功课也就耽误下来了。</p>
至于她本人,文化水平不算太低,脑子里还有个资料库,但对于繁体字和写书法……还是没什么底。也好,十岁的女孩子嘛,就该这个样子啊。</p>
何氏说:“开了蒙就好,女儿家虽说不用考科举,也要懂些字的。不然家里的账目都看不明白,那可不成!”她这话就是明明白白把芳菲当儿媳妇看待了。</p>
芳菲笑着应下了。陆月名看芳菲脸色虽然苍白些,脉象也偏弱,但也还不至于病得太厉害——怎么秦家说得那么夸张?但芳菲身体没大碍,陆月名只有高兴的份,也懒得跟秦家计较了。</p>
陆氏夫妇正和芳菲说得投契,便听得站在厅门的莫大娘欢笑一声,叫道:“少爷来了!”</p>
芳菲闻得“少爷”二字,眉头微微一蹙。她垂下了头不去看那来人,免得显得多急着见他似的——装闺秀也是个技术活啊。</p>
何氏笑着说:“寒儿,快来见过你秦家妹妹!”</p>
芳菲只见一双黑面千层底的布鞋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微微一愣——这双黑布鞋上,竟几乎没有一点泥印子。</p>
“秦家妹妹好。听说妹妹近日身子不大好?”</p>
略显童稚的男声在芳菲耳畔响起,芳菲这才抬头看向陆寒。</p>
站着她面前的是一个身形稍嫌清瘦的少年。</p>
芳菲看到他的第一感觉不是俊秀,虽然他比她所见过的大多数男孩子都要清秀几分;也不是斯文,尽管他身上有着浓浓的书卷气……</p>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感觉到了两个字——干净。</p>
是的,干净,她从没见过这么整齐洁净的男孩子。从他的头发到指甲,从他的眼神到笑容,都是那么干净清爽。整个人像被清冽的雪水濯洗过似的,散发出一种明朗的气息。</p>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他让她想起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想起枝头嫩芽,山间清泉——他完全颠覆了她脑中对于十岁男孩的刻板印象。</p>
芳菲的鼻端竟还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一丝淡淡的好闻的味道……那是草药特有的香气。</p>
“呃……已经好多了,多谢陆家哥哥。”</p>
芳菲收敛心神,斟酌着字眼回答他。</p>
也难怪何氏娘子待这儿子如珍似宝,这确实是个让人一见之下很容易生出好感的小男孩。</p>
陆寒不拘礼数,便在芳菲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她最近吃的什么药,觉得药效如何。</p>
芳菲近日哪有吃药?秦家众人根本没管过她生死。能按时送饭来给她吃,都算不错了。</p>
芳菲胡诌了几句,陆寒觉得奇怪,正想追问她吃药的事情。陆月名却不耐烦的说:“你呀,又来了!这些医术上的事情,有我管着呢。你给我好好看圣贤书是正经!”</p>
陆寒被父亲斥责惯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应了声是。</p>
陆月名又问他这几天学堂里教了什么,他的功课如何,更出问题来考究他学得怎样。陆寒有时能答上来,有些问题却回答不出,不过他答不出来的时候也并不怎么在意,坦然说自己不会。</p>
陆月名皱眉训道:“你看看你的功课,总是没有进益!一天到晚想着看医书,不去背文章。往后不可如此了!我得跟你们先生好好说说,要他再管束管束你。”</p>
何氏见丈夫当着芳菲的面教儿子,怕儿子难堪,岔开来说:“你看侄女儿在这里陪我们坐了半天,精神早乏了。我带她下去歇息吧!你让他们快些把药煎好了送来。”</p>
陆月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教训儿子,而是找人催药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