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他找一家酒馆略微地歇歇脚,就会从店主和酒客们的闲言碎语中得知燕京城已然易主的新闻。因为这几天来,宋军入城的种种,已经成了存留在城中的百姓们街谈巷议的大事,有夸赞的,有不屑的,有怀念大辽时代的之辉煌的,有对大宋寄予厚望的,相信燕山府的明天会更好的,等等等等,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
可是张梦阳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跑去和娄室、婆卢火等人商讨营救萧太后的对策,哪里还顾得上寻一酒馆歇脚等事?
他冒冒失失地跑到原先娄室所在的府邸,却见到许多宋军装束的士卒侍立在大门的两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不敢遽进,心中一片茫然,百思不得其解。
哪知道这座府邸如今已是知府王安中的办公之所和住处,而且刚刚发生了诰命夫人在法源寺进香被飞贼掳劫一事,阖府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王安中顾及自己声名,虽然五内如焚,却也只得竭力弹压阖府主仆不得声张,违命者乱棍打死。
一家人正急得没落脚处,门子士卒等却看到张梦阳站在府门外扒头翘脑地朝里张望,于是都想着此人身份不明,鬼鬼祟祟,说不定夫人的被劫持与他有些干系,于是互相递了个眼色,同时上前一把将他捉了,推推搡搡地扯进府里来。
张梦阳不知道他们突然捉拿自己是为哪般,还以为仅是寻常的误会使然,再说也想知道知道这里明明是娄室的府邸,怎么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的宋人军兵,娄室的府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门子等把张梦阳推搡到了王安中的面前,报说捉到了一个行迹可疑之人,特带进来听候老爷发落。
王安中在燕京之时没有与张梦阳朝过相,相互之间并不认得,便端坐在上面动问他是何人。
张梦阳知道宋金两国之间如今正好得蜜里调油,说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兄弟之邦,见王安中相问,便就如实地答说自己乃是大金国金吾卫上将军纥石烈杯鲁,因为外出公干数日,回城有事面见娄室将军,不想仅仅数日的功夫,娄室已然搬家另住等等,心下不明所以,这才在府门外略作徘徊,被门子、士卒等无端拿了进来,实在是一场不应有的误会。
听他说罢之后,王安中拿眼睛将他上上下下地大量了一番,惑然问道:“看你身上的衣着服饰,倒像是个金人,可你自称是杯鲁驸马,有何凭据?”
张梦阳笑道:“这个还不简单,你派人去告知娄室将军,就说杯鲁在他的府上有事要见他,说有要事相商,他自然就会来见我的,是真是假,到时候不就可以分明了么?这事儿又用得着什么凭据了?”
王安中暗忖:“纥石烈杯鲁,倒是听说他金国又这么一号人,是金国国主吴乞买的私生子,先主阿骨打的爱婿。闻听此人甚是贪花好色,不知何因流落到汴京街头,被郭药师手下的骄兵悍将们给打了一顿,闹得满城风雨,也因此害得郭药师手下的亲兵尽被处死,连郭药师本人也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百脊杖,直把他打得数度昏厥,几乎性命不保。
此人自称是纥石烈杯鲁,或许不假,但我夫人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公然劫夺,实在是莫大耻辱,谁能保证这个杯鲁不是背后主谋?否则他干么到我府门前鬼鬼祟祟地朝里张望,果真心中无愧的话,就该光明正大的登门拜访才对。
再者说,就因为他在汴京街头挨了一顿打,就迫得我大宋杀了二十余个军健为其偿命,实在是太也欺人太甚,更把郭药师打得半死不活,实在是我大宋之耻,庙堂之耻,当今圣上之耻。既然他自承是杯鲁,那再好不过,正好借故羞辱他一番,也好替我朝君臣出一口恶气。”
想到这里,王安中怒喝一声:“好大胆的贼子,杯鲁殿下在大金国中何等身份贵重,而且向来听说殿下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哪能如你这般猥琐阘茸,且出行之时必得甲兵扈卫,死士亲随,哪有如你这般独往独来之理?分明是借名冒充,用心险恶的弥彰之词。本府虽说愚昧,也还不至于被你这厮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
说到这里,王安中站起身来将桌案一拍,喝道:“来人,将这胆敢冒充杯鲁殿下的贼子关了起来,着人严加看管,等我处理完要事再来理会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