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张梦阳苦笑着摇了摇头,暗道了几声“荒唐”。
由于燕京交割之事已有成议,这次的来远堂之会,宋金双方笑语盈盈,和风细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地极是融洽。
张梦阳心想着一口气把赵佶灌醉,省得他晚上再跑去纠缠李师师,也好给自己创造一个与李师师告别的机会,因此频频地举杯向他敬酒。
赵佶几天来被群臣们的马屁拍得早已经醺醺然了,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自太祖太宗以来最为雄才大略的中兴之主,而今又被张梦阳奉承着不断举杯相劝,觉得这个金国小皇子甚是识趣,因之畅适所怀,真个是酒倒杯干,来者不拒。
这一晚上,也不知道道君皇帝到底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张梦阳到底喝了多少酒,人们只知道宴席终了的时候,这位一晚上都兴致勃勃的皇帝,和那位谈笑风生的大金国小驸马,都已经是烂醉如泥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大宋朝堂上的文武官员,奉道君皇帝之命都来都亭驿恭送金使离城的时候,张梦阳尚还大被长眠地睡在床上没有起身。
当他被服侍的小厮们接二连三的呼唤和摇晃给弄醒了的时候,方才得知自己昨晚上喝得烂醉如泥,不仅把道君皇帝给灌倒了,同时也把自己给灌了个人事不知,更因此而错过了前往御香楼与李师师相会的良机,一时间懊悔不已,在心中暗骂自己没用。
简单地梳洗过后,略用了些茶点,便穿上了袍服走下楼来与大宋的文武官员们相见,耳听着他们说了许多情深义重、难舍难分的虚伪之词,然后便在他们的陪同下,与娄室、李靖等人上马离开了都亭驿,一大群人密密麻麻、浩浩荡荡地往北边的景龙门行去。
所有金使成员的行李以及大宋皇帝和内外臣工的赏赐及赠送之物,几天前就已经打好装车,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由宋金两国的士卒共同押运着缓缓而行。
从内城到外城,每隔一里地,道旁便设着一具祖帐,帐中具备着美酒佳肴,大宋的文武官员们便在此向金使成员敬酒一杯,乃是恭祝他们返国之程一路顺遂之意。
如此一程一程地敬下去,及至出了外城北面的永泰门之时,每人肚里也都已经有了十几杯酒了。
宋朝官员都道张梦阳在金国的身份贵重,因此对他之恭敬直与正使娄室相当,因此人人都过来争抢着对他表示敬意。
因为昨夜饮酒太多,直到此时此刻他的酒意尚未完全消解,刚开始的几杯,他还能勉强饮下,后来却望着这世间罕有的琼浆玉液,说什么也是喝不下去了。
娄室、李靖、大迪乌等人也纷纷向宋臣们说明解劝,方才使张梦阳逃过了一劫,后面的十余杯酒就全都给他免下了。
到了永泰门外,另有一个大号的祖帐张供在那里,四下里鼓乐齐鸣,鞭炮气火的燃放之声响成一片。
太师蔡京,太傅杨戬,殿帅府太尉高俅,特进、少宰王黼等人分别与娄室、张梦阳、李靖、大迪乌等人敬献临别最后一杯水酒。
饮罢之后诸人上马,大宋文武官员在轰鸣的礼乐声中,又将金使送出了两里多地,这才俱各拱手告别。
此后一路北上,自有大宋朝廷所委任的正副接伴使及其随员,对金使一行做了妥善的照料,直至出境为止。
张梦阳骑在马上,跟随着金使队伍沿着官道向封丘方向迤逦而行,对周围之人从不多说一句话,生怕被人识破了他的假杯鲁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边走一边想:“最后这几天,竟没得到机会与师师像模像样地告别一番,实在是令我心有不甘,这说起来,都赖宋徽宗那该死的皇帝老儿贪得无厌,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害得我与师师连句分别的话儿都来不及说。”
他打定主意,待走到前边不远处的时候,要寻个趁人不备的时机,偷偷地溜回到御香楼去,无论如何也得跟李师师说几句话缠绵一番再走,否则自己的这一颗心,恐怕在这一路之上,都得在煎熬与自责当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