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再次苏醒的时候,人被放在自己的卧室床上,他头一个看到的是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削苹果的香雪姐。
陆澄的手掌和脚掌都包扎了绷带,四个诡异钉子造成的出血已经凝固。他看了下床头柜的时钟,清晨六点。又舒展四肢,伸手摸了下领口,黑猫太平不在,整个房间也没有黑猫的踪迹——一晚上的夜游绝不是幻觉!
“现在我的状况,昼与夜都没有区别,夜里我是不会睡着的。晚上听到你的响动,我就过来了,发现你的两手两脚伤了,我没找到刺穿你手脚的硬物,只好先清洗了你的创口。你没破伤风,一周之内就会好的——晚上你发生什么了?”
陈香雪问陆澄道。她是“武人”,有充分的人体理解知识,不难处理陆澄的简单外伤。
陆澄难以答复,他也正在理解之中。
“那两个店员还没醒吧?”他反问雪姐。
“咖啡店要十点开业,一个是娇小姐,一个是一向摸鱼的店员,现在还睡得死沉——你要我做什么?”
雪姐毕竟是从他母亲时代起就出生入死的调查员,仿佛陆澄现在遭遇的事故,是她早司空见惯的工伤,神色镇定,语气平淡。陆澄既然不答,她也不多问,只问自己能做什么。
“稍等。”陆澄道。
在深夜三点的诡异噩梦里,陆澄的缚灵黑猫太平不得不从那个供奉东瀛神怪的沙洲跳跃入湍急的漩涡逃生,它到底去了哪里?
无论如何,陆澄和小太平的束缚还在。因为在陆澄的身上依然压着一头茁壮黑猫的重量,小太平一定还活着。
陆澄数着羊,放空自己的头脑。一分钟之后,新的场景涌入头脑,映现在陆澄的眼里
——黑猫太平瘫在某处花坛里,落汤鸡那样湿漉漉,和陆澄一样疲惫和伤痛。幸好,它的绝大部分伤痛都转移给了御者,四只猫掌也都结起了疤。
缚灵还在御者陆澄的感知范围里。
陆澄呼唤起黑猫太平,黑猫遵从陆澄的意志探出花坛。清晨和煦的阳光照耀,黑猫在光照下抖落毛皮的水珠。
陆澄看到,这里到处是如同列兵排队的林荫、西洋式小亭子、可以划船的小湖,还有保养鲜花的玻璃温室……在附近就只有一个地方对的上号——西区的知名公园“金羊毛公园”,幻海当局向全市市民开放的公共绿地,离凌波咖啡馆二站电车的距离。
——为什么从那个神秘的沙洲逃离之后,黑猫竟然出现在“金羊毛公园”?
“雪姐,我手脚伤了,帮我去‘金羊毛公园’把黑猫带回来,尽快,你的紫眼睛看得见它——还有,留意那里有没有盯梢的可疑人;要是遇到,别做纠缠,一切回咖啡馆再说。”
陆澄道。他的两脚在深夜被钉子穿透,现在走路实在费劲。
香雪把插了牙签的苹果丁放碟子里摆到陆澄的床头柜,道,“你也动不了手,用手指夹牙签吃吧;手脚全好之前,你也不用练习南拳剑术了——还有,不许在伤病没好时擅自调查异常事件。”
不用练拳,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陆澄想。
等陈香雪一出发,陆澄扶着墙壁,拖着伤脚,踱进了书房。书房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大比例尺的幻海市地图。
他的两根手指夹起一只铅笔,在“金羊毛公园”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陆澄的目光投向距离公园两站电车的那个“海女花园”,也画上了一个圈。
在“金羊毛公园”和“海女花园”之间他连上了一条直线。
——黑猫跃入的漩涡只是湍急水流中六团之一,如果当时黑猫跃入其他的漩涡,又会在哪里出现呢?
陆澄不禁沉思起来:
谁知道在幻海市每一栋门户里,会隐藏着什么样不可思议的秘密——萧记裁缝铺里有,陆澄的凌波咖啡馆里有,朱家的海女花园里也有。
朱家的那座“海女花园”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他格外想知道那里诡异仪式的真实内涵,虽然一时看不出那个仪式对幻海市民有什么危害
——所谓的献祭,还很难断言:有像穆罗岱那样向鼠神邪恶地献祭少女,也有陆澄这样只需供应肥猫好吃好喝。
自己的猫是偷窥了邻居家的隐私,才遭到了不怀好意的驱逐。可既然看都看见了,陆澄非要把朱家的秘密先一步彻底挖掘出来不可——那八个膜拜者也觉察到了自己缚灵黑猫的存在,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寻找缚灵黑猫的御者?
——如果他们真是邪恶之徒,怎么能允许一位计划之外的不速之客带走偷窥来的秘密呢!
陆澄但愿他们不是,可他得有所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