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坠雨般,盛大的辉煌之光仍在接连不断地下落。
用无止息,用不消弭。
哀嚎声已经淡了,同样的,远方的救援与盛赞,都已然消失不见。
不再望见那翩舞于天际的白羽使者,也不再瞧见听见那或是奋力反抗,或是悲痛哀嚎的人们。
某一时刻,脱力许久的樊海终于从恍惚中惊觉,努力睁大了疲惫的双眼。
他向着周遭环顾,却不再有见到半点的废墟残骸,也见不到先前被自己保护在自己身后,两位沉沉入睡的友人。
先前受到光武贯穿的伤口尽数不见了,洞开的胸膛,连同磨损擦破、而后被热血浸透的衣衫,一切都完好如新,仿佛从未存在过任何的创伤与破损。
耗尽的精力和体力以惊人的势头开始恢复,朦胧的视野复归清明。
脚下是如同白银一般,流动不息、连绵不绝的湖面,而在天穹之上,破开的空洞仍旧是那副被冰蓝色的壁垒所粘合的模样,显露出其后灰暗无尽的虚空。
他终于开始理解。
说到底,这个世界里也仅有他一个活物而已。
不,或许称他为“做梦的人”会更好些。
无论再怎么真实,此时都只不过是梦境而已。
他终于理解了这一点,因而哑然失笑。
“但这并非全然是无用功吧?”他低着头,独自喃喃,“就算是在梦中,我也试着去努力过了,避免那个糟糕的结果。”
那是留存在樊海和云桦,乃至言一三人心中难以言所的苦楚。
因为遭受波及,未能及时从交战区离开的言一受了重创,四肢功能受损、创口破裂、骨骼错位变形严重,最终不得不接受了截肢以此保全性命,自此用机械制成的肢体作为替代。
尽管谁都不曾主动开口,尽管机械的四肢有了更多便捷的功能,尽管一切都可以照旧,对于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伤痛与悔恨却仍旧残留在心底的深处。
然后现在……
尽管是在梦中……
“但我应该是做到了吧?”
似乎是终于舒了口气,他微微闭眼,哼起轻松的旋律。
欢快的,犹如清澈的泉水,或是溪流。
他再次向着四周审视打量,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或是可以挽回遗憾的场景,回身望去,却怔然发现,自己的来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淡淡的脚印。
在犹如白银般平滑的镜面之湖上,那行印记的存在却是异常得显眼。
那行脚印似乎绵延至极远的地方,先是带着隐隐的白光,澄澈得犹如新落下的白雪,随后在行到某一段之后,好似骤然跌落至了煤窟之中,浓重的黑色化作了主要的色彩,密集如同蚁群。
但这黑色并未延续多久,就如同暗淡的墨汁般渐渐失去原本的色彩,而后沾染上了一丝亮眼的红。
如同血一般。
深邃中,闪耀着诱人的光彩。
彼此与彼此之间并未完全断绝,反倒有着粘连的丝线将彼此串联,最终化作了两条窄窄的缝隙,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他低头,窥探向那足有半人宽的缝隙,试图确认其正体究竟是什么。
直到某一刻,他忽然惊觉,这细细的两条红线所处之位,恰恰倒映着天上那片被冰蓝之色强硬地粘连在一起的天穹之幕,而那红线也恰恰将那冰蓝自正中切作了两半。
——就犹如微阖的眼眸。
他在心中这样无声念道。
也不知是被他的心念所触动,又或是正中靶心,有什么琉璃混沌的事物自细线的正中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而后便将无机质的目光,投向那敢于与其对视的“勇者”。
【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