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黑暗中的少女,一遍一遍地做着同样的梦。
四周是湍急的水流,上方是昏暗的天空。她被关在一只笼子里,沉浸在水中,无法呼吸。
耳边,响起的是不断重复的可怕声音。
“你不是你了。你已经不是你了。你再也不是你了。”
她想要呼喊,却发现喉咙如同被水灌满,窒息的感觉,令她喘不过来气。
绝望与恐惧包裹着她,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流落,却立刻混在湍急的水流里,连从脸颊上滑落的资格都没有。
“有没有谁来救救我!”
少女自心底里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倏忽间,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了她的肩膀。
紧接着,那只手,缓缓地将少女向上提去,并最终提出了水面。
“嘎啊!”
江流月猛然从病床上做起来,剧烈的动作甚至将床上摆放的生命体征仪都带到了地上。
这时候,身旁的人轻轻地抓住了她那玲珑的小手,轻柔地说:“别害怕,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风星河一直坐在她的身旁,等待着她的苏醒。
“呜!”
江流月呜咽着,情不自禁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少年躲闪不及,手足无措地被她死死地抱住。
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任由她趴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他又觉得双手有些不妥,很笨拙地伸出双手,揽住了她那温软的腰肢。
“你知道么,”江流月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做了一个噩梦,我还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乖,别哭了。眼睛都模糊了。”
风星河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他像哄妹妹时一样,温柔地安慰着她。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灵者之刺讲的那个故事。
渡江的时候,她的母亲被落在了江对面,怀里抱着她刚刚满月的妹妹。眼见残忍的追兵将至,母亲情急之下,将孩子放入了一口大瓮,推入江中。紧接着,她就被随后而来的敌人杀害了。
“江流月。江流月。”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江中漂流而来的月亮。
难道说,她其实就是当年那个漂流而来的孤儿?她其实就是灵者之刺的妹妹?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他曾听说过江流月的年龄,是十七岁。年龄是刚好对得上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随江漂流而下的江流月,哇哇痛哭。她的哭声,被卡洛斯听到了。他救起了江流月,于心不忍,于是将她带回了帝国抚养。而在若干年以后,在风青山麾下效力的灵者之刺,突然叛变到了自己曾经的灭国仇人这边。她与帝国做出了交易——她舍弃掉自己的身体,跃入神河,成为“灵者之刺”,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
而她,也将失去自己的自由,被永久地禁锢在与自己拥有相同基因型的妹妹身上,作为她的格拉维瑞斯能力‘镜中繁花’而存在着。
风星河想起了那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灵者之刺犯下的罪行是不可饶恕的,她所造成的杀戮,从小处讲,导致了np市上千名无辜市民的死亡。从大处讲,破坏了整个帕多行星原有的力量对比格局,或会导致帝国提前发动战争,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因此丧命。
二十年的和平预期,转眼间如泡沫般破裂。洪水将至,大难临头,身为一个渺小的普通公民,风星河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想要保护妹妹,更想要改变当前的局面。而改变当前局面,同时能兼顾保护自己的妹妹。
在此后的两年里,风星河都将陷入对未来出路的探索之中,并最终走出一条,不同于三派当中的任何一派,而独属于自己的救国之路。
但眼下,他面临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趴在怀中的少女。
有着被初恋抛弃的惨痛经历,风星河并不想开启他的第二段恋爱。他觉得自己终究是乱世中的一片浮萍,能够自保便已经实属不易。无论是谁和他在一起,都终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并不喜欢江流月,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对抗cb而拉拢一个强劲的战力。
然而,当看到江流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样子时,他又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救她而单刀赴会,斩落了灵者之刺。
而少女,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扑进他的怀里抱头痛哭。
在确认了少女就是那名被母亲抛入瓮中随江漂流的婴儿时,若让风星河再将伤心的少女推开,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她是江中的流月,另一片浮萍。
一片浮萍与另一片浮萍之间,总会惺惺相惜。
可,就算是如此,风星河还是不能够接受那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对她的爱意。
虽然他是一个很感性的男人,但一直以来,他心底里都崇尚着理性至上。他认为是理性的光辉指引着自己活到了今天,并且获得了格拉维瑞斯能力。他认为自己倘若做什么事情不遵循理性,那么所面临的将只有失败。
他的感性在告诉他:你瞧,怀里的少女是在向你示爱,接受她!
可是他的理性却泼冷水:接受她,没有任何的好处。反正一段恋情到最后所面临的的不就是破裂吗?想想伊斯塔亚吧!那曾经许下山盟海誓的恋人,最终还不是说另寻新欢就另寻新欢?
两种认知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偏差,而偏差带来了痛苦。
风星河的眉毛,紧紧地皱起来。
少女的哭声渐渐停了,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她把头抬起,水汪汪的双眸,眼巴巴地望着他。
风星河的思维,被拉回到了现实来。
或许是保守派的覆灭,以及灵者之刺的削减行动,改变了弗多与帝国的力量对比,让他彻底转变成了一个失败主义者。
他觉得弗多已经没有了胜利的希望,并开始思考二十年以后的事情。
到那时候,弗多陷入战火,np市变成一片焦土。
面对侵略军,他如何守护自己的妹妹?
眼前的少女,似乎给了他答案。那惹人怜爱的嘴唇,距离他只有一分米。
他很功利地想到:倘若与她交往,乃至结婚,帝国或会对他和妹妹网开一面。
但是,这种想法刚刚一诞生出来,他就忍不住想要打自己一耳光。
他的心底有一种声音,在不断地谴责他:“难道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难道你不觉得内心很不安吗?”
这种绝对理性的功利想法,缺乏人情味儿,是不可能长久的。
如果真的喜欢她,那就好好待她。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理性最终屈服于感性,但这屈服却是基于理性思考以后的屈服。
风星河低下头,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吻向少女那甜美的樱唇。
江流月闭上眼睛,搂住了他的脖子。
那一刻,两片浮萍终于相依偎在一起。
风星河脑海里,想起了一句话。
纵使奋斗半生,所赢取的种种,于大限以前,也将归于尘土。但人类何曾因为终将失去,而不敢去追逐并拥有那短暂的美好?
少女放开了他,他也放开了少女。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然后江流月再度埋进了他的怀里。
“我······我害怕····下一次再昏睡过去,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的声音里,仍带着哭腔,少女的眼睛哭得红红的,是那样的惹人爱怜。
“不要怕。”风星河轻柔地搂着她,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有我呢。我会把你救出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承诺,却给了她以很厚实的安全感。因为,他的的确确这样做了。
——
就在这时候,张舜冷不丁地咳嗽了一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江流月羞红了脸,连忙藏到了风星河的身后。
兵遇与兵可乐相继走进病房。前者看了一眼地上的生命体征仪,忍不住一阵肉痛,抱怨道:“姑奶奶,你轻点吧!这东西一台十万弗多币的!摔一下子直接报废了!”
张舜微微一笑,胳膊一抱,说道:“那有什么?我们所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钱。”
“啊?十万块钱都不在乎?”兵遇登时脸上一抽抽,质问道:“你们实验经费怎么这么多?”
“不是实验经费,是我们卖专利的经费。我们所里有个学生,叫方宁,他歪点子贼多,经常把我们搞出来的军用技术捣鼓成民用的版本,然后拿出去卖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