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当风星河带着江流月回到住处的时候,樊老先生还在悠闲地躺在摇椅上看手机。
“樊老,樊老!我给您介绍新住客来了!”
因为是深夜的缘故,所以风星河进店的时候尽量压低了嗓音。
樊老先生眯缝着眼睛,一看见是风星河,登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是你!哎呀,小风,你可是不知道。警署来我这里做了一个小时的笔录!梁锋那孩子说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了,他们到处在找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嗨呀,我和这位姑娘稍稍有些误会,去处理了一下。我没来得及跟梁锋说呢。对了,樊老先生。您不是叫我给您介绍有趣的租客嘛,这不是带过来一位!您瞧瞧行不行?”
“哟!”樊老先生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江流月。
这一打量不要紧,他竟痴痴地看着江流月,愣住了。
“樊老先生?樊老先生!”
直到风星河在他眼前伸手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像,太像了!”
“什么?”风星河没听清楚。
“没什么!”樊老先生抬起头,强颜欢笑道:
“漂亮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诶,我叫江流月。”
“江,流月。”
樊老先生将这名字念了一遍,神色顿时黯然。他低下头,思考着什么。
江流月款步走到他身前,微微躬身,随后甜甜地笑道:
“樊爷爷。我能叫你樊爷爷嘛?”
这声“樊爷爷”,令老头那皱纹遍布的眼角涌出了浊泪。他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借着捂嘴的功夫以食指轻探,将那泪珠弹飞。而其手法之快,风星河与江流月竟都没有发现。
风星河一件紧张地盯着他。
就连他也不确定,樊老先生是否能接受江流月。虽然金玉屋的二楼有两间房,但另一间一直都没租出去。
不是因为没人租,黄金地段白菜价的房子,多少人挤破头都想住。
但樊老先生很挑租户。若想在这里住,必须得通过他的面试考验。
迄今为止,也只有风星河在勉强通过他的面试以后,住了进来。
他在这里住了几年,对面的屋子自始至终都是空的,足见租住之难。
他只希望江流月能够机灵点,通过那几乎是地狱难度的考验吧。
不过,风星河很明显多虑了。
因为,樊老先生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将苍老的手有力地一挥,斩钉截铁地说道:“租金四百元一个月,包三餐——如果你吃得惯老夫做的饭菜。”
“耶,太好了!谢谢樊爷爷!”
江流月高兴地拍起了手。
“不是吧?就这么简单?”一旁的风星河看愣了。那地狱难度的面试呢?被狗吃了?
当初他的面试是堆牌九。在完全清楚规则的状况下,即便是以他的智力,也还是足足用了5次未来视,才算是勉强赢了樊老先生两局,从而取得了入住的资格。
而江流月,不过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便通过了。
这让他大跌眼镜。
他下意识地以为樊老先生是一个“孙女控”。
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带着风灵,让她冲樊老撒撒娇,这租住的事情,还不是分分钟拿下来?
不过,他很快抛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樊老先生,发觉他看着江流月的眼神是那样的亲切,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欢喜之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惆怅,亦有着一丝得到救赎般的欣慰。
以至于让他怀疑,究竟是怎样的苦难积淀在那目光之中,才造就了这样的沧桑。
不过,打探别人痛处是禁忌之事。况且,即便是他问,樊老先生也不会告诉他吧?老人虽然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但却非常的倔强。不肯开口的事,再怎么盘问套问,也没有用。
少年于欢笑声中,暗自记下了这一节。
他是一个感恩的人。对于樊老先生的收留之恩,他一直十分感激。
只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拥有格拉维瑞斯能力“未来之匙”的他,能够帮助老先生解开心结吧。
租房之事定下以后,便是回宾馆拿行李。风星河很绅士地提出要去帮江流月搬行李。
起初江流月是拒绝的,因为她只有一个装日化用品的小包,大部分行李和衣物都“丢了“。
所以她打算今晚先继续在宾馆住一夜,到第二天早上退了房,顺手提着生活用品就过来。
但风星河坚持要和她一起走,以“这么晚了,漂亮的少女独自在这片街区活动很容易遇到可疑人物”为由,要送她回宾馆。
少女只好答应了。
她并没有起疑心,只是暗自嘀咕,难道他真的以为身怀“赤钢”能力的她会被几个地痞流氓为难住吗?
开玩笑啊!
最终,还是风星河骑着摩托车把她送回了旅馆。目睹着她进了房间以后,他和她告别。
江流月心里是有一点点触动的。虽然不必要,但风星河躬亲将她送回旅馆,这份真挚的关切,是她不曾体会过的。
她关上门,背靠在房门上,闭上眼睛。
今天晚上,在从天使咖啡厅出来以后,她就在思索。并最终,以一个很蹩脚的借口原谅了风星河。
并不是因为他归还那些证件的诚意打动了她,亦不是因为张女士请的那杯咖啡起了作用。
而是因为,在咖啡厅里,张女士向她讲述了风星河的为人,以及一些往事。
当她得知风星河多走自己的钱包是为了给妹妹凑学费的时候,她就已经对少年生不起怨恨了。
她本想轻轻地放过他,可是上天安排的那么巧,让她当晚在北司夜市吃饭的时候,感受到了广场传来的格拉维瑞斯能力波动。
好奇心驱使之下,她过去了,并且在松林中看了风星河与列炎的战斗。
毫不拖泥带水的战斗风格,以及无伤歼灭的巨大差距,让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先前面对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怕存在。而随后当列炎提及风灵名字后,少年那如恶魔般的行径,让她不寒而栗。
她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少年的时候,他救了一窝可怜的雏鸟,把它们送回到鸟妈妈的手里。那时候她曾觉得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尔后,她又因为一系列事件仇视他,觉得这是肮脏的虚伪。
而现在看来,这份温柔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取决于她在他认知中的位置,是敌人,还是朋友。少年的温柔只会展现给自己的朋友,而对敌人的,只有冷厉。
她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做什么触碰他底线的事情,比如用他的亲人或者朋友去威胁他。
如果就在这时候,她决定原谅风星河以后,便一走了之,那么或许她将与风星河将再无交集。
可是,那份温柔,她偏偏感受过了。
在公交车道上,她急于去追自己的证件,没留意跑到了机动车道上。那时候本该离开的少年,选择了留下来,飞身营救,抱着她横穿马路,脱离了险境。
即便是对怀有敌意的她,他尚且如此宽厚。这让江流月十分的诧异。
她父母双亡,被外出打猎的使徒“愚者之刺”所救,并送回了太阳的十二使徒情报机构中培养。
在她所生活的机构里,人与人之间是冷冰冰的。只有那位宰相卡洛斯大人经常来看望她,予她以温柔。
卡洛斯的关照,如同甘霖般滋润着少女,让她奇迹般地在那样的机构中成长为了和阴冷的同僚们完全不一样的元气少女。
并最终被列为太阳的十二使徒中的最后一位。
但是自那以后,那位如父亲般的卡洛斯大人却仿佛变了。他再也没有来看望过她。二人的联系,也止于交代工作任务。她想要亲近卡洛斯,但却总被拒之门外。
她是多么的憧憬那份温柔阿。
以至于,当她从风星河的身上看到那份温柔的时候,她竟流连忘返,忘记了抽身离去。
她被吸引,如飞蛾扑火般地想要占据那份温柔。所以,她留了下来,并且用赤钢和绳索把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虽然江流月有些天然呆,但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在松林里交流没几句,她立刻意识到风星河此时想要寻求庇护。
然后,她犹豫了,脑子里开始构思接下来的事。恰巧在那时风星河拉着她开始跑了,于是后面的事情几乎顺理成章。
温尔钰击退了风星河惧怕的第二骑刺客,而江流月提出了以寻人作为报酬,抵消抢夺那五千元的罪责的方案。
虽然安排得十分拙劣,但总算成为同伴。
并且,还变成了隔着走廊的合租室友!
江流月感觉到自己十分的好运。
激动的心情,让她久久无法入睡。
她想起风星河,嘴角不禁露出微笑。
自己托温姐姐击退了第二骑刺客冰玄,那么他也能睡个好觉了吧?
殊不知风星河正在她隔壁的房间床上,靠在墙角瑟瑟发抖。
在与少女道别以后,风星河看了一眼房号,就没命地跑下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前台,预定了江流月隔壁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