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慧岸厉声道:“还不闭嘴!”两人蓦地见到慧岸发怒,一时愣住,慧岸瞠目喝道:“自以为是、功高我慢之极!那临将臣是何等人物,凭你们俩的修为,败在他手下本是应有之事,何苦在这里死要面子的诡辩?你们眼中难道只有争强好胜、好勇斗狠之事?”
慧灵被他点醒,心中立觉羞愧,当即上前谢道:“多谢师兄指点,我险些误入俗见。”慧远素来钦服这位首座,见他发怒,也就不敢多说。慧灵心中稍一安宁,立时想起刚才先冲出暗点的慧培三人,打了个符诀出去,却不见三人回应,忍不住奇道:“慧培三人出来捉妖有一会儿了,为何不见人影?”他不知这群僧人离开暗点之时,正是刘迦与慧培进得暗点之际,两拨人错过了这个时间差,便没能遇上。而且那暗点看似微不可见,但可大可小,可有可无,并非咱们理解中的空间结构,不像在楼道里,人进人出,总能遇上。
慧岸正在思量如何对付那暗点中的临将臣,忽见远处闪过一个极大的亮光,不由得人人转头看了过去。
光闪过处,出现的人正是小白脸刘迦。这群和尚前时去观心院抓人的时候,慧真当头,那时他与刘迦过得一招。当时他自信幡巾能套住假扮佛祖的刘迦,所以一招对过,扔出幡巾,人却闪身进了观心院。没想到刘迦见他是佛门中人,心中本就毫无与之拼斗的意思,二则那幡巾也并未见功,这慧真也就没看清刘迦真实面相。
此时刘迦在远处出现,这群人心中虽多有猜测,但也没人能确认这小白脸就是先前逃走的假扮佛祖的恶人。更有甚者在心中暗道:“当时空中有另外的高手路过,那能场乍起乍现,全无影踪,难道是这人?”这想法对了一半,只不过刘迦当时隐去能场感应的法子是用了地藏占察启心轮,并非是因为修为所致。
慧岸看那刘迦出现以后,只是呆在原地没动,不知他在干嘛,本想派个师弟过去打探一下,谁知刘迦很快便结跏跌坐,开始散功了。这群人看得莫名其妙,慧远叫道:“这人的做法无疑在自取死路,必是个走火入魔的人!”他这话倒颇得其他僧人的认同,而且这群人听得他的话中有一个“魔”字,尽皆暗道:“妖魔鬼怪的修行方式,总是倒行逆施,这人没事坐在那儿散功,想来是魔头无疑了。正好,咱们等他散完功以后,再去捉他不迟,更加轻松一些。”
刘迦当时体内诸力层层散开来,这群人站得远,加上修为也高,并未受到较大冲击,只觉得那混元力尽含天地阴阳变化之道,深不可测,但浩浩荡荡、中正沛然,看起来也并非像一种邪门的修为。众僧看得啧啧称奇,均难理解如此这般深厚的修为,为何要将它散去。
那慧岸忽然诧道:“这人散去的功力中,隐隐好像有一股深厚的原力。”慧真奇道:“首座师兄,你能确认?”慧岸眉头微皱,疑道:“我许多年前,曾见过一个使用原力的人,但那人修为很普通。眼前这人的原力大非寻常,极是博大精深……原力乃地藏的前生所创,这人的原力能修到如此地步,定和天幽宫颇有源渊呢。以这人此时的原力修为,要不了多时便能通达极端臻境,听说原力最后的‘无中生有’之境不可思议到极点,与佛门的‘真空妙有’大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何以要将如此精妙的修为散去不要了呢?”
看看过得一会儿,刘迦功力散尽,身体四周莫名生起万色暗流,竟向其身体冲击穿梭,群僧对业力了解甚深,一看便知,慧远叫道:“这人快死了,那业力在冲击他的体魄!”但此话一出,其他人都看出疑点来,慧灵一直在细细探查刘迦所为,此时忍不住道:“这人定力好强大,如此业力冲击之下,竟完全不为之所动。难怪他敢于主动散功,只怕就是为了应劫!他有如此定力,宁愿选择主动应劫,以免被逼来走投无路时,弄得个手忙脚乱。”
但看到最后,忽见刘迦身体猛然破碎,血肉肢体竟炸散开来,群僧均摇头道:“魔头就是魔头,再大的定力也拼不过业力的,这真是自寻死路了。”
正说话间,却见刘迦应劫处,莫名出现一群灵体,正叽叽喳喳地闹个不休,慧灵对慧岸说道:“首座师兄,那群灵体凶气极重,像是要加害那应劫之人,咱们要不要上去收了他们?”慧岸点头道:“嗯,咱们佛门慈悲,既然看到了,便不能袖手旁观,但最好别动粗,好言相劝吧。”
群僧言罢即闪身过来,却已看不到刘迦的灵体了。慧灵对那群恶灵喝道:“哪里来的恶徒,你们把刚才那个散功的人怎么样了?”
众灵体正在胡言乱语,忽然见到一群修为极高的僧人,一时吓得人人无语起来,其中有个胆大的,结结巴巴地说道:“咱们……咱们什么也不知道,那小白脸莫名其妙想要散功,这这……身体没了,可现在……居然连灵体也没了,真是奇哉怪也。”另一个灵体跟着道:“说不定是他敌不过昏沉,轮回去了吧?”
慧真皱眉道:“胡闹!那人修为并非泛泛之辈,就算要轮回,也需在七次昏沉之后,哪有这么快就轮回的?”慧远哼道:“你们这群修灵的,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那开始发言的灵体闻得此言,忍不住奇道:“这位大师,你们怎么就能一眼看出咱们不是什么好东西?”慧远骂道:“你自己瞧瞧你们灵身上的光吧,善灵的光是蓝色,你们却是污青色,难看死了。”那灵体转头对其他灵体叹道:“原来身上发的光不好看也是有罪的,这倒是真没想到啊。”
他这一句话好像提醒了众灵体,一时间众人齐声道:“哦~~~,那要不咱们试着换个颜色的光看看如何?”这群灵体沉在幻境中的时间太长,清醒之后,尚未适应,心智有点不大灵光,说这些话本是他们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并无调笑之意,可听在慧远耳中,就像在故意嘲弄他一般,立刻大喝一声。
那群灵体哪经得起他这一喝,立时如影子般被喝至极远,慧灵大手伸过,又将这群灵体抓了回来。这一退一进让众灵体晕眩之极,烦不堪言,有人连声叫苦道:“我好想吐啊。”也有人道:“你吹牛,你连个身体都没有,吐个啥?就算你把自己扭成麻花,也没得吐啊。”那人苦笑道:“我以前听一位高僧说起过,身体和灵体都是幻有的,身体上有想吐的习惯,也会留在灵体上呢,不然我哪会晕眩呢?”另外有人跟着骂道:“谁说咱们灵体是幻有的?倘若灵体也是幻有的,那什么才是真的?你给我找个真的出来瞧瞧?”
慧真没心思听这群灵体瞎说,上前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刚才那想吐的灵体,指着面前的空间道:“咱们是一群稀里糊涂的灵体,那小白脸让咱们附在他的神识上,每天用一种怪心法熏染咱们,咱们亏得他相助,这才渐渐清醒过来。没想到这小白脸让咱们清醒后,他自己却昏了头,想要找死……”他身旁那灵体骂道:“什么叫找死?你自己昏了头,我却清醒得很。我听那小白脸说,他要有舍掉从前修为的勇气,舍掉执着,舍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救那个傻瓜僵尸。”说着他又沉吟道:“不过说起来,这小白脸脑子确实有问题,啥都舍掉了,还修个啥?咱们全靠执着,拼着那一股狠劲儿,才能向上突破种种境界,不执着可就懒散了,这人一懒散下来,可就成凡人了。”
慧岸听到此处,忍不住疑道:“这散功之人的说法并非完全有错啊,可要做到这一步却很难。”慧真也在一旁点头道:“师兄,我记得师父从前说过,祖宗留下来的法门中,有修空的,也有修有的,目的却都是一样,都是为了达到那空有圆融的境界。但倘若没法放弃执着,宁愿从有处去修,而别向空处去修,否则很容易被那空境所迷。执迷于空境比执迷于有境,似乎更加可怕呢。”
话刚说到这里,忽听虚空传来一人的高喝道:“这话是谁说的?”众人闻言大惊,齐声道:“是谁在这里说话?!”那声音道:“你刚才说执迷于空境比执迷于有境更加可怕,是什么意思?”这声音看似平淡沉稳,但力道强劲,一字一句竟死死砸在众人心上,人人为之颤栗。那群灵体一时竟被震得偏偏倒倒、摇摇晃晃,其中有人不忘叫道:“这就是那小白脸的声音!他还没走呐!”
慧岸本不欲随便回应,但被这声音摄住心神,那念头居然无法走开,不禁出口答道:“我家师父说过,那空与有的两种境界,都只是祖宗为了度化众生用的善巧方便的法门,并非真空,也并非真有,空与有应该是圆融的。”那声音疑道:“圆融的?这是怎么说?”
慧岸“嗯”了一声,似觉很难回答,抬头正见那群灵体,当下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眼前这群修灵者,倒可以说明些问题。这群灵体在有身体的时候,以为身体是真的,可没了身体以后,又以为灵体是真的。如果没了灵体呢?虽然我自己没那境界,不过,这灵体和身体应该都属于意生身的范畴,大范围下的意生身。”他似觉越说头越大,吞了吞口水又道:“这灵体是心识变现出来的,那身体也是心识变现出来的,只不过心识在变现身体时,利用了更多的因缘,比如风火水土等……大概是这样吧?”
声音沉默良久,长叹道:“这道理我也明白,可那心识又在何处?”众僧和众灵谁能回答这问题?一时都沉默起来。忽听那声音骂道:“他妈的,要把一件事彻底想明白,这哪是我的长项?先别管那么多吧。”话音一落,众人只觉眼前金光闪过,刚才那小白脸已经在众人跟前郝然而立,却不知他从何处又搞了个身体出来,与刚才形毁前的长相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