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子?脸盘盘还挺大。”一个似乎有些温柔又略带妮亲的声音随着一串儿小碎来到了我的跟前,这是称之为‘他拜妈的’我的奶奶。(下文称之为‘娘娘’,我们的地方方言,奶奶娘娘。)娘娘的脸上也淌着细密的汗水,嘴里呼着野菜、杂粮、牙垢的热气,粗糙、干枯、布满青筋的手似乎摸一下我的脸,却又缩了去,咧着略有些干瘪的嘴慈爱的看着我。
“丑亲丑亲的。”娘娘的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一抹红。
“脸盘盘和毛儿一样样儿的。”娘娘的唇也似有了淡淡的血色。娘娘的声音细细的,好听。
其实,娘娘也四十岁上下。一米零左右的个子圆盘盘脸,两道细弯的眉如同修饰过。白的头发像一堆枯干的野草在脑后盘成一个髻,沾着不是菜叶子还是草,多年未洗,腥味大,一缕耷拉在额前,汗水浸泡着,泛着,与白黄的脸颊相照应,煞是耀眼。粗糙的脸上同样爬满沟沟壑壑,一双宽宽的双眼皮似乎还印着年轻时貌,瘦瘦的身板儿裹在肥大的黑色大裆裤、蓝色长大襟上衣里,衣服上叠摞着大大小小横竖八的补丁。说是黒、蓝色,其实,那是仔细辨认后的结,垢、饭垢、泥垢给饱经风霜的衣涂抹了一层坚硬盔甲,配上各色的补丁,有一番异域风。一双小巧的脚装在一双风餐露宿的精致的家布鞋里依然秀气,布鞋上叠摞的补丁似乎是在装饰。(听老人们讲,娘娘年轻时的是女一枚,而且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人的一生谁人能够晓!
娘娘在麻利的配合着生婆,一双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手在岁月的糙磨下骨关节变得异粗大,但却灵有劲儿。
“唉——,穷人家的,甚也一样。”慈爱过后,娘娘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怜爱又无奈的诉说着,目子里由初始的喜、慈便变成了茫与涩。
“生在穷人家不说月份儿还不好,黄月,青黄不,穷的女娃子。”娘娘又是一声轻叹,轻摇着满是沧桑的头。不是为还是为初来人间的我。
“沙子了?”生婆婶儿细汗淋漓双手鲜红,烟嗓因着急、忙碌而变得干燥,声音越发有些刺耳,像年久失修的留声机。
娘娘忙递过去。
“二飞家,身子往起抬抬,我给你把身底的沙子换换。”妈妈身下的沙子已是深红色。妈妈咬着下唇抬着身子,但终因身体的虚而左右摇摆着。
“他拜妈,你快扶着点儿二飞家。”烟嗓的婶儿,精干的娘娘手脚麻利的忙碌着,一阵悉悉索索。
紧张的忙碌近了尾声,婶儿洗刷着后的残留,娘娘呼了口长气,在衣服上使劲的擦了擦湿漉的双手。终于,抱起了襁褓中的我,脸上又浮现出初始般慈爱的红晕。
“小丫头片子,噘了个小嘟嘟脸。你看那张小嘴,一张一张的,饿了?饿了也没吃的,娘娘穷的甚也是的,哪有吃的给你了。”娘娘的下巴磕一扬一扬的,嘴角在苦涩上扬,娘娘的慈爱眼煞是少有。说,又用那满是菜糊和牙垢味道的嘴在我的脸上轻轻的嘬了一下。我看到了娘娘灰白的脸上闪过的一丝微笑,又闻到了浓浓的野菜粥的味道。
“他婶儿,歇会儿哇,柜顶上给你凉了碗红糖水,喝上一口。”娘娘招呼着生婆,又轻轻的把我在妈妈的身边。妈妈终于可以喘着均匀的呼吸熟睡着,细密的汗仍俯卧在额上,颧骨的红还未褪尽,透过上衣两道未的扣子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在汗水的浸透下发着迷人的白,时的妈妈好!我静静的依偎在的身旁。
当时,能喝上一碗红糖水是一非幸福的事,一般有生孩子的婆姨喝上,但少的可怜。使是仅有的一点红糖也不是个生孩子的婆姨都能享的到的。娘娘给妈准备了,妈感激了娘娘几十年。
“他拜妈,看你这小孙女子,粉嫩嫩的喜人的。”时的生婆也忙了,习惯的在衣服上擦着两湿漉漉的手走了过来。脸上仍是细密密的汗,双颊微红,嘴角泛着白色的唾液,喉咙上下滚动着。
“喜人也是穷呀,唉!”娘娘叹息着、理着,白的头发上下飞舞。娘娘把红糖水递到婶儿手里。
“那也不一定。”婶儿喝了一口,擦擦嘴角。
“说不定还是一金凤凰哩。”说着,婶儿对着我的小脸轻嘬一下嘴。
“胖丫,是不是?”婶儿笑着。我看的出来,时的婶儿是的欢喜,如同刚的娘娘,少有的欢喜。那个时的人们又有几个不是呢?